[摘 要] 意象在古代乃至現當代的文學作品中已成為了一種不可或缺的表現手法,是作家思想情感的寄托。在蕭紅作品中則交織著一對對矛盾意象,冬春的季節矛盾意象展示了她叛逆的性格;門窗一關一開的矛盾意象預示著她坎坷的一生;太陽溫暖與毒辣的矛盾意象揭示了蕭紅對社會的解讀。因此,蕭紅創作中的意象是不容忽視的,通過對其的解讀,能更深入的了解蕭紅作品的深蘊及她一生的苦澀史。
[關鍵詞] 蕭紅;矛盾意象;深蘊
蕭紅是一位杰出的文學家,她的作品在中國現代文學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她的文學之路是輝煌的,心靈之路卻是坎坷的。正如茅盾在《呼蘭河傳》序中所言:“開始讀時有輕松之感,然而愈讀下去心頭就會一點一點沉重起來。”是作品所描述的現實讓人不忍讀,還是作者本人的坎坷經歷讓人不忍?本文將沿著她給我們的暗示——意象,解讀她的作品,揣測她的思想情感。
夏之放在《文學意象論》一書中對意象的涵義做了精辟的解釋,“作品中的‘象已都不只是客觀事物的物理現象,而是主體的心理現象,是意中之象,是滲透了主體的理解、情感和行動傾向的‘象。在意與象的融匯結合之中,決不是二者的簡單相加,而是‘意始終占據著支配地位、主宰地位。”[1]
一、在冬與春的邊緣
人文地理學上的名言“文化產生于自然景觀。”[2]這似乎已成為衡量一個民族進步與否的標志。四大文明古國之一的中國,地大物博,資源豐富,早期就具有了內陸文明——思想保守,這已成了中國人“無意識”的共性。尤其是深處內陸最北端的呼蘭河,嚴寒的北風吹熄了人們的希望,凍結了人們的思想。
北國的冬季是一年四季中最長的季節,也是最難熬的,因此作品中的冬天給蕭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在作品中描寫了冬天的嚴酷,“嚴冬一封鎖了大地的時候,則大地滿地裂著口。從南到北,從東到西,幾尺長的,一丈長的,還有好幾丈長的,它們毫無方向地,更隨時隨地,只要嚴冬一到,大地就裂開口了。”[3]大地在此時已成為嚴冬的犧牲品,那么天地的主宰者人類在忙著什么? “街道上和鄰家院子,都是靜靜的。人聲非常的稀少,人影也不多見。只見遠近處都是茫茫的一片白色。”[4]顯然人們也都足不出戶,像黑熊一樣在家冬眠,像躲避自然災害般等待著漫長冬季的結束。當面對嚴寒的冬季時,人們不再頑強的反抗,而是逆來順受,無望的等待。無論風、霜、雨、雪,你要是挺過去了,則能生存,反之,則被淘汰。所以,“冬天”意象給蕭紅帶來的深刻印象就是她周圍的人群思想都是保守的,行為都是荒唐的,性格也都是逆來順受的,并且也潛移默化地影響著她這個土生土長的呼蘭人。
“三月的原野已經綠了,像地衣那樣綠,透出在這里、那里。郊原上的草,是必須轉折了好幾個彎兒才能鉆出地面的,草兒頭上還頂著那脹破了種粒的殼,發出一寸多高的芽子,欣幸的鉆出了土皮。河冰化了,冰塊頂著冰塊,苦悶地又奔放地向下流。春天帶著強烈的呼喚從這頭走到那頭……春來了。人人像久久等待著一個暴動,今天夜里就要舉行,人人帶著犯罪的心情,想參加到解放的嘗試,春吹到每個人的心坎,帶著呼喚,帶著蠱惑……”[6]春天來了,不管生命如何低賤、生活如何悲苦,每個人都有權埋下自己希望的種子,賦予它生命力。《小城三月》里便塑造了一個種下愛情之種的翠姨形象。她是一個美麗溫柔的農家少女,家境貧寒,所以未能及時接受到教育。當春天吹到遙遠的北方時,也隱隱約約吹開了她的芳心。她同“我”堂哥的接觸中感受到了新生活的氣息和生命的價值,身體內便有種東西使她血氣上涌,但她的寡母卻把她許配給了一個又矮又小的男人,她無法逾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鴻溝,最后抑郁而終。春天她的愛情種子已經埋下,并賦予了它以生命力。
冬、春在四季中是矛盾的,呼蘭河的冬、春更是如此:冬天嚴寒而漫長,春天短暫卻富有生命力,因此在它們作用的影響下所展示的人物性格也是截然不同的,冬天賦予了呼蘭河人以保守思想、荒唐行為、逆來順受的性格,而春天雖短暫卻賦予了他們向往并追求自由的生命意識。蕭紅則是深受環境影響,但又不受環境所限。她賦予了冬、春豐富的意蘊,但是她卻在面對冬天和春天時表現出了有別于呼蘭河人的叛逆和獨立,她有著春天般的激情,而且敢于突破世俗的清規戒律去追尋自己的幸福、自由。正因為她的獨立與叛逆,所以她走上了離家的不歸路,也注定了一生的漂泊,同時為她日后的創作奠定了悲涼的感情基調。
二、在溫暖與毒辣的罅隙
《生死場》是蕭紅的重要作品。小說中“太陽”意象比較耐人尋味。小說中的太陽到中午則會毒辣起來,炙烤著人們,讓人們的肌膚感覺到疼痛并伴隨著汗水,猶如在傷痕上撒鹽,人們難以忍受,所以人們通通視太陽為大地的獨裁者、施暴者。怨歸怨,說歸說,人們若想生存,必須日出而作,日落而歸,這是農耕的自然法則。人們則在不知不覺中視太陽為權威的獨裁者。東北的地域特點決定春夏季少雨、干旱,所以人們都在太陽的炙烤下赤足求拜,以示人們的虔誠,希望龍王可憐他們,給他們降雨。可見人們一方面詛咒太陽,認為它是一個暴力獨裁者,另一方面,又把它視為高高在上的權威和應該虔誠跪拜的神靈。對太陽的崇拜也暗示了對男權社會中權力與權威的跪拜、屈服。尤其是婦女們,不但受地主的壓榨,還受到男性的壓迫。男人把女人娶回家,不僅不好好呵護,還又打又罵,有的甚至摔死自己的親生骨肉,男人主宰著女人的命運。即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可見“太陽”意象在這里既連接著“死亡”,又主宰著人們的命運,尤其是女人的命運,那些無力反抗的女性,只有任由男性壓迫與凌辱。因此,太陽與男性聯系起來了,男性把自己定為“陽”性,與女性的“陰”性相區別,即與太陽有相似的性質。蕭紅用對毒太陽的詛咒、怨恨來表達對暴力的男權統治的憤慨。
雖然太陽給予蕭紅的都是寒冷與毒辣的痛苦感,但蕭紅仍相信太陽會給人們帶來溫暖與希望。只因祖父的一句話,她則對溫暖和愛懷著永久的憧憬與追求。孩子象征著未來與希望,所以當蕭紅以孩子的視角去觀察世界時,發現太陽是溫暖的,象征著希望。這樣“太陽”的意象通向的是“生存”之路。蕭紅作品中的太陽意象一頭連接著“生”,一頭連接著“死”,而連接著“死”這邊力量似乎更強大一些,因為作者的一生都是坎坷的、不幸的,所以她筆下的太陽多半有慘淡、寒冷、寂寞、蕭條等含義。蕭紅以女性特有的敏感,用細膩真摯的筆觸來寫她所處的社會,她所熟悉的人和事。蕭紅感嘆:“這痛苦的人生啊,這服毒的人生!”為了把她對社會生活的這種體驗、感受傳達給讀者,于是,她執意描繪那些獨特的意象,讓讀者在閱讀中細細體會。
“太陽”意象本身是一個矛盾體,它的內部充斥著兩個隱喻,一是溫暖,象征希望;二是毒辣,象征獨裁者。蕭紅筆下的意象多是后者的隱喻,而蕭紅本人卻是喜歡前者隱喻的。可以這樣說,蕭紅本身具有春天般的積極世界觀,然而,社會現實的殘酷注入蕭紅內心的卻是消極的世界觀,讓蕭紅感覺生活在男權勢力下無比壓抑,卻不知如何擺脫。她曾有機會離開男權勢力,即離開蕭軍,但她并未把持住自己,又進入了端木的感情漩渦,難以自拔。最后,她則選擇了以兒童的視角來觀察世界,讓世界充滿愛與希望。
意象是解讀作家、作品的鑰匙,通過對蕭紅作品中矛盾意象的分析,我們對其文學創作有了更深刻的認識,也開啟了作家塵封多年的苦澀史。在呼蘭河漫長壓抑的冬天和短暫和煦的春天下,她為獨立而叛逆,對自由生命有著執著的追求。開合的門窗既給過她幸福的情感,也帶走了她僅有的溫暖,而太陽更讓她體會了痛并快樂著的復雜心境。既承受著陽光熾熱時的毒辣又渴求陽光溫柔時的暖意……蕭紅作品中一對對的矛盾意象透視了她的一生,種種意象背后蘊含的深沉壓抑的社會現實更與她的生活體驗休戚相關。貧乏的閱歷無法成就文學才子,蕭紅是以人生為紙、情感為筆來書寫心聲,最終成就了東北文學史上的一朵奇葩。
參考文獻:
[1]夏之放.文學意象論[M].汕頭:汕頭大學出版社,1993:185.
[2]逄增玉.黑土地與東北作家群[M].長沙:湖南教育出版社,1995:14.
[3][4][6]蕭紅.蕭紅全集(下)[M].哈爾濱:哈爾濱出版社,1999:706、661、676.
[5]王海燕.自由心靈的壓抑與釋放[D].西南師范大學,2005:23.
作者簡介:徐麗婷(1985—),女,漢族,吉林人,本科,研究方向:語文教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