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詩句〔組詩〕

胡天雪

春 雪

又是雪

迅速淹沒了

花與葉片的芽苞

凌厲的風

乘坐了雪山的巨輦

如同王者的巡視

擁擠萬千的跟隨者

那雪花啊，越來越密集

似乎是鳴鑼開道的氣勢

一根鞭子，無數根鞭子

抽打著剛剛開化的土地

迎接即將到來的春神

是從門板上脫落的喜慶文字

是窗紙上的雀兒

都有了自己的呼吸

像那嫩葉兒般俊俏

只是這曼舞的雪

賦予了陽光的精靈之后

才有光明的色彩

那光明的色彩

必將洶涌如海浪

一片桃花

從桃園中挑選一朵桃花

為了祭奠失去微笑的面容

冷酷如雪花

亦應是這鮮紅的血的顏色

小心翼翼的腳步

生怕震動的微波

沖破了桃花的春眠

幾只蜜蜂和蝴蝶

已經攪擾了人與花的對視

想說的一句話

全部寫在了臉上

被全部的春天映照

是一朵桃花賦予的心境

眼睛再抬高一寸

就是無限的花海

春深似海

游泳的人

一身的活力與勇氣

夜 晚

實際上夜晚從來沒有黑過

古老的油燈一直亮著

熄滅油燈之后

電燈也一直亮著

即使停電的日子

也有一片光明沉落于心

從來沒有黑過

事實上，黑夜的黑

只是一套青色的外衣

披在大地上，披在田野里

但總是漏光

我走在戈壁上

常常選擇夜晚

夜晚的黑是一張笑臉

就像慈祥的爺爺

我可以放松自己的表情

可以想說什么就說什么

可以放聲大吼

甚至摔一跤，也是心甘情愿

夜晚，人靜了

每一個人

都是真實的

因而也是光明的

廢棄的 望塔

四周的植物在萎縮

雨水向著惟一的方向

集結，似乎要占領一個制高點

但，瞬間就潰退了

廢棄的 望塔

印滿了雨水

干渴的臉

遺漏的種子

剛剛做完一個潮濕的夢

皮膚就爆裂了

腐化，變為粉劑

飄蕩的陽光中

有它們冤屈的身子

零星的綠色，這不死的雨水

依附于 望塔的一側

像是一個孤兒

整個荒蕪的城池

艱苦的守望

到了轟然倒塌的那一瞬

才算完結

紅 柳

我一直對紅柳心存厚望

覺得有一天它會與我結伴同行

走遍所有的荒蕪地

在荒蕪中留下印記的

只有它們

陽光熬出了大地的堿

傳遞給紅柳

它卻分蘗出陽光的美

粉紅色的花朵

朝霞一樣溫順和燦爛

戈壁上的行吟者，漫游者

頭頂一束紅柳花

刷去一臉的塵土與滄桑

像一位麗人或美男子

是勇敢者的象征

馬 蓮

與馬有沒有關系暫且難說

那藍盈盈的藍

像是誰的眼神

是一匹馬還是

懷春的少女

在陽坡，在水洼地

在一匹馬和一群羊經過的地方

這花，有始有終地開著

這花，張望著

幾只蝴蝶，并沒有留意它們

似乎這花也暗自鎮定

我對準那隱秘的花蕊

輕輕吹一口氣

返回來的

好像是一個吻

這是自然與人的交際嗎

如此多情而又如此嫵媚

塔

駱駝從四野漸漸聚攏在一起

是泉水召喚了它們

夕陽下的塔

借助了山勢

做了整個荒野的制高點

塔上疊起的磚石和木料

吸收了新鮮的晨光

像一個穿花襖的高挑女子

美美地站著

她等啊等啊

這空曠的戈壁和山野

誰是她的新郎呢

黑戈壁

刺眼的陽光也無法掩蓋

黑暗的由來與陽光無關

一株草的綠

也被它稀釋了

一眼泉涌出的水

捧在手上

才有一絲絲清亮

走累了，覺得那黑

是一張柔軟的床

剛剛躺下，陽光濺起

如一簇火苗

灼傷了所有的睡眠

黑戈壁，黑戈壁

十級大風

也沒有刮走戈壁的黑

春天的水

村莊的面容愈發鮮嫩了

蘆葦輕輕搖擺

如一綹秀發

集中了所有的陽光

陽光的顏色

貼著春天的標簽

像是久久等待的一封信

越來越近，已經看見了

眼睛濕潤的那幾個字

所有的花兒和秧苗

迅速集結了

一波又一波的心跳

滾滾而來

似水，如水

從雪山而來的水

把戈壁上的陽光變得溫順

其實，這就是一座村莊的容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