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水而生章華臺

黃發暉

“章華臺遺址在潛江龍灣。”這是1985年7月，我國著名的歷史地理學權威專家、當時的中國科學院學部委員、復旦大學教授譚其驤先生第一個給出的結論；2001年6月，國務院批準包括章華臺遺址在內的龍灣遺址為“第五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同年7月，章華臺遺址被國家文物局評為2000年全國“十大考古新發現”；2006年，被列入全國“100處大遺址保護重點項目”；2010年，被納入“大遺址保護荊州片區”，成為湖北省政府和國家文物局共建的大遺址保護項目。

我的老家就在潛江龍灣。章華臺遺址與我的老家僅一河之隔。1987年春，我在龍灣鎮政府工作，曾以協調人員身份參與了章華臺遺址的試發掘工作。2014年農歷大年初一，當我再次來到當年試發掘的放鷹臺時，昔日長滿盤根錯節構樹的土臺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新建的遺址展示區，“天下第一臺——章華臺”幾個大字特別醒目，貝殼路、赭紅墻，仿佛置身于2500多年前繁華的楚國；昔日雜草叢生的支渠毛溝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仿古修復的護城河，清澈的河水中，三兩小魚在水草中穿梭，再現了優美的水生態環境；曾造就龍灣全省水產第一鎮的一方方精養魚池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長滿蘆葦的濕地、留著殘荷的湖泊，退漁還湖，彰顯了地方政府保護生態環境、保護大遺址的決心。

沉寂了約2500年、神秘的楚章華臺遺址正向人們敞開她的胸懷、展示曾經的繁華、昭示美好的未來。

章華臺拾遺

東周時期，楚國建都城于郢，即今天的湖北荊州紀南城，并由弱到強，逐步成為“春秋五霸”、“戰國七雄”之一。公元前541年楚靈王羋熊虔（姓羋、氏熊、名虔）嗣位不久，為彰顯國力，經精心挑選地望，在古云夢澤一角舉國營建章華臺，到公元前535年，占地約16平方公里，以章華臺為主體包括放鷹臺、打鼓臺、荷花臺等在內的22個宮殿建筑群拔地而起，氣勢雄偉，成為當時享譽天下的章華宮，并以豪華富麗夸于諸侯，被譽為“天下第一臺”。楚靈王日宴夜息于臺上，管弦之聲，晝夜不絕。

史載，章華臺“臺高十丈，基廣十五丈”，曲欄拾級而上，中途得休息三次才能到達頂點，故又稱“三休臺”。因楚靈王特別喜歡細腰女子在宮內輕歌曼舞，不少宮女為求媚于王，少食忍餓，以求細腰，又有“細腰宮”之稱。也就有了“靈王好細腰、宮中多餓殍”一說。唐代著名詩人李隱商曾有詩云：“夢澤悲風動白茅，楚王葬盡滿城嬌；未知歌舞能多少，虛減宮廚為細腰。”

戰國時期，烽火連連。名噪一時的楚章華臺也在存世250多年后，于公元前278年前后毀于秦國統一中國的一場戰火之中，并長眠于地下。

20世紀80年代初期，龍灣鎮組織農民開挖鄭家湖魚池，工地發現了大量的陶瓷、瓦片、鐵器，引起了地方文物保護部門的關注，潛江縣（后改為市）、荊州地區、湖北省文物保護部門先后進行考古發掘，出土的這些文物被認定為東周和漢代的鬲、鼎、豆、罐等器物碎片和漢磚、筒瓦、板瓦、瓦當等宮殿建筑材料。

最令人矚目的是在1987年的局部試探性發掘中，獲得一個無比驚奇的發現：基址東側門一條寬約1.1米、長約10米，以貝殼呈人字形綴砌的徑道，穿門而過，橫到了宮柱基穴之前。考古專家一致認為，這種貝殼路只有在古代宮殿中存在。屈原《九歌》中“魚鱗屋兮龍堂，紫貝闕兮朱宮”就是見證。貝殼路在章華臺遺址的出現，有力證明了這是一座非同凡響的楚王宮建筑遺址。至此，章華臺遺址的神秘面紗被慢慢揭開。

因水而生

龍灣地處江漢平原腹地，是一個典型的水網湖區。章華臺遺址所在地就有鄭家湖、楚家湖、古臺湖、馬長湖和侯家湖等湖泊。這些湖泊隨著歲月的流逝，有的逐漸萎縮甚至消失，有的在20世紀80年代初被改造成了精養魚池，使龍灣鎮成為了全省的水產大鎮。據當地年長者介紹，新中國成立之初，楚章華臺遺址所在地除了放鷹臺等幾個土臺露出水面外，其余全部被湖水淹沒。

歷史上，龍灣這片土地上更是河網密布、水系發達，著名的古河道夏水、揚水通江（長江）達漢（漢江，古稱“沔水”），專門開鑿的楚運河更是直通郢都的重要水上交通線。

《荊州堤防志》記載，夏水是早在先秦時期就存在的長江分流河道。“南朝時期，夏水分流起自今沙市，東經潛江市龍灣鎮之南，又東南經監利縣北周老嘴之南，而后東北至仙桃市注入沔水（漢水）?！睋P水，亦作楊水、陽水?！稘h書·地理志》中有“陽水入沔，行六百里”之說。“漢魏時代自江陵長江河段分出，沿江陵東側的路白湖、中湖和昏官湖東北，至今潛江市西北部注入漢江，是先秦漢晉時期溝通江漢之間的重要河道?！?/p>

東漢大文學家邊讓在《章華臺賦》開篇寫道：“楚靈王既游云夢之澤，憩于荊臺之上。前方淮之水，左洞庭之波，右顧彭蠡之隩，南眺巫山之阿。延目廣望，聘觀終日。顧謂左史倚相曰：‘盛哉此樂，可以遺老而忘死也。于是，遂作章華之臺，筑乾之室，窮木土之技，單珍府之實，舉國營之，數年乃成?！?/p>

長江、淮水之間，洞庭湖、鄱陽湖之畔，夏水、揚水串聯其間，難怪當年楚靈王相中了這塊風水寶地。

另據《水經·沔水注》記載：楚靈王時，曾開渠通章華臺，“言此瀆靈王立臺之日漕運所由也。其水北流，注于揚水”。《湖北水利志》稱，此“瀆”就是《史記·河渠書》中“于楚，西方則通渠漢水云夢之野”所說的“渠”，也是被近代學者公認的“楚運河”。楚運河從揚水西溯可通郢都，東下可入漢水，成為靈王往來郢都與章華臺的水上御道。

古希臘時期的“科學和哲學之祖”泰勒斯認為：水生萬物，萬物又復歸于水。

章華臺，因水而生。

水潤章華

2007年5月，以楚章華臺宮苑群落為核心的第一期保護工程拉開帷幕。在有關文物考古、發掘和技術性保護、防護工程全面展開的同時，古河道疏浚、水環境保護等工程也相繼動工。

當年10月，一條長700米的仿古河道在楚章華臺遺址放鷹臺1號宮殿基址模擬展示臺旁疏浚完成，給古遺址增加了靈動和韻律，而計劃中的古河道還將與遺址周邊的幸福渠等連成一體，成為名副其實的護城河。

在隨后的一年多時間里，潛江市及龍灣鎮政府大手筆地改造了與放鷹臺相距不到500米、曾給湖北省水產第一鎮帶來無限榮耀、占地面積1000多畝的鄭家湖漁場，拆掉了一戶戶建在魚池旁的工房，清除了一道道魚池田埂，將過去的一方方精養魚池還原為古楚湖，再現了荷花臺等昔日風景。

龍灣鎮黨委書記劉綱告訴我，中國建筑設計院建筑歷史研究所編制的《湖北省潛江市龍灣遺址放鷹臺遺址保護規劃》中，古河道、古楚湖的靈秀，楚國離宮的風格、風貌，與遺址展示園區相呼應，將形成新的旅游景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