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施光華
我的家鄉在浙江平陽縣北港區水頭鎮,在大山區和沿海的結合部,是鰲江的源頭。水頭鎮是個小平原,三面環山,西邊十多里處有南雁蕩山風景區,有紅軍根據地鳳臥村、山門等村鎮;東邊四五十里處有鰲江出海口,每天潮漲潮落,有輪船直達上海。家鄉幾里外的溪水,也會有潮水時漲時落,從鰲江鎮到北港附近有小火輪可以通航。因此,我們家鄉既有山區的特點,也有靠近沿海的特點,既有風景名勝,又有紅軍的影響,外界信息、時尚文化和革命思想傳播得也較快。
1931年,我12歲,日本關東軍制造九一八事件,侵占我東北三省,以后又在上海制造一·二八事件,在河北省培植冀東傀儡政權。國難當頭。我們從小就聽著唱著許多抗日救亡歌曲。如《松花江上》:“我的家在東北松花江上,那里有森林煤礦,還有那滿山遍野的大豆高粱。我的家在東北松花江上,那里有我的同胞,還有那衰老的爹娘……”又如《救亡進行曲》:“工農兵學商,一起來救亡,拿起我們的鐵錘刀槍,走出工廠田莊課堂……”日本帝國主義使盡各種伎倆,步步緊逼,我們抗日救亡的認識和志愿也隨著年齡提高而增長。
我16歲那年,因家庭無力供我繼續讀書,被送到鰲江一家綢布店當學徒,我感到很苦悶。好在布店老板對我還比較寬容,白天送貨、打掃清理店面,晚上有空我就偷偷地自學。讀不懂的,就登門請教熟悉的學校老師和老先生。《千字文》、《古文觀止》、高爾基的《母親》、魯迅的《阿Q正傳》和鄒韜奮編的《生活》周刊等,我都借來讀。當地有一位中學老師,叫梅康,是我黨地下黨員。他問我:“你覺得國民黨和共產黨哪個好?”我說:“我不管什么黨,誰堅決抗日、愛護老百姓,我就擁護誰。”他說:“這就是共產黨的主張呀!”后來我才發覺,他是在試探我。他借給我看一些當時不能公開出借的進步書刊,對我有很的大啟發。
一二·九學生運動和西安事變發生后,我的思想有了進一步的認識。1937年,我父親病故,家中以缺乏人力為由,讓我提前回家。我和幾個比較要好的同學自發組織抗日救亡宣傳隊,到街頭和附近村莊巡回宣傳演出。我母親和哥哥對我比較“民主”,母親說:“你在外面交朋友要交正派的朋友,只要你們做的是正經事,我不會阻止你。”我們演出的劇目很簡單,主要有《放下你的鞭子》等。《放下你的鞭子》只有三個角色:一個東北(關東)賣藝老漢,一個是老漢“賣唱”的小女兒,一個當地青年觀眾“阿根”。我扮演“關東老漢”,一位較瘦小的女同學演“小女兒”,我的同班同學周亦航演“阿根”。
七七盧溝橋事變和八一三淞滬抗戰爆發,我們救亡宣傳隊活動更加頻繁。同學中有老家在大山區的,便由他們帶領進山,直到平陽、泰順和浙閩交界的崇山峻嶺間。宣傳隊有十多位同學,除個別家境比較富裕的之外,大多不能再讓家庭增加負擔。大家翻山越嶺,餓了啃著隨身帶的地瓜干,渴了喝幾口泉水。大山區的漢族、畬族同胞熱情地接待我們。鑼鼓一響,男男女女群眾從山溝里跑出來聚集觀看。記得有一次,我們演《放下你的鞭子》。老漢的小女兒因“饑餓貧病”,唱著唱著,唱到“爹娘呀,什么時候才能歡聚在一堂?”突然“暈倒”了。老漢為了賣藝賣唱度 日 ,“ 鞭 打 了 女 兒 ”。“ 阿根”不許老漢鞭打女兒,上前揍了老漢兩拳。老漢訴說日寇在東北暴行和父女從東北流亡關內的一路心酸血淚史。這時,宣傳隊同學帶頭高唱《大刀進行曲》和《義勇軍進行曲》。觀眾們群情激憤。演出結束,鄉親們熱情地歡送我們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