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州地理（十三章）

四川 符純云

達州地理（十三章）

四川 符純云

達州，位居川東偏北、巴山南麓的一塊風水寶地，這里資源富集、底蘊豐厚、文人輩出，唐代詩人元稹曾貶任通州司馬并寫下大量詩篇。因此，達州人文地理一直充滿豐盈的詩意。

——題記

荷葉街

一蓬蓬荷葉曾經在這里生長，一大片荷花曾經在這里盛開。

秋雨巴山，荷葉田田。

又是一個秋天，一滴滴清亮的雨水，持續抒寫舊年的意境。

穿梭的人群，洶涌的車流，已讀不懂秋雨挾裹的詩意。

——荷葉綠了，蓬勃在遙遠的記憶里。

文華街

短短三百米，被時光裝訂成一部厚重的書頁。

一頓足，就能碰醒前朝舊事。八百年繁文縟節、無盡風華，沿著三百米道路氣宇軒昂地橫溢。

一回首，車流如織，市聲鼎沸。昔日的文縐風月，蛻變為繁華圖景。

時光流到今天，大浪淘盡濃墨。

一個城市重彩的部分，在熙熙攘攘的腳步中，被誰的詩詠或歌賦，刻上記憶的情弦？

柴市街

遠去了，打柴者卑微的叫賣、單薄的背影；

遠去了，達官睥睨的斜視，貴人揚手的銅臭；

遠去了，布衣與市井小心翼翼的討價還價之聲……

一切皆成過眼云煙：世事幾度變遷，柴市早已無柴。

被翻新的古人雕像、仿古長廊還在那里，挽不住時光手臂，訴不盡過往滄桑。

二馬路

兩匹馬跑過，身后揚起唐朝的煙塵。

那時，能跑兩匹馬的大道，一定被詩意的田園溫情包裹。

無論馬匹逍遙漫步，還是一路飛奔，都不能阻擋騎馬者得意抑或頹廢的詩篇，在民間蓬勃生長。

兩匹馬跑過，騎馬者元稹揚起唐詩的煙塵，千年不絕。

達巴路口

夢想朝左，思維向右。

曾經散裂的指向，數度推翻定義，達成有機統一。

一條特定的長路，不斷延伸、分支，為一個時代的加速提供無限可能。

從路口望去：春潮涌動，通達、交錯的機遇，泛出生動的浪花。

向左，是萌發；向右，是衍生。

時光盤根錯節，樓廈鱗次櫛比。

攀附其上的日頭，每天都在遭遇一座城市蛻變的臉。

灘頭街

風干的魚鱗，還在那里。

網中漏掉的月色，還在那里。

濕漉漉的星光，還在那里。

以灘為家的板壁房，最后一粒木屑的鼾聲，還在那里……

多少鮮活的記憶，打上醒目的引申符號——

昨天的困頓，在這里休整、集散；今天的福祉，在這里釋義、擴充。

是的，觀念一轉身，就能調換灘頭，接上一個時代節奏明快的槳櫓。

花溪街

恍惚就在昨夜：

夜雨打疼了芭蕉。季節的跫音經過邊緣，扣響夢的窗扉。驟漲的溪水，落滿楚楚動人的花瓣。

面對這么多憂戚紅顏，我已喚不出她們好聽的名字。

雨季來臨，溪邊浣衣的女子去了哪里？

今夜，酒未醒來，沿街的吆喝泛濫成災。

吃大排檔的少女臉上，被夜啤酒引發的紅暈，不是我找尋兩百年的那一朵。

南門碼頭

機船往來，顛覆了槳聲欸乃。

市聲熙攘，替代了布衣喧囂。

兩岸樓群瘋長。輕風只顧裹緊裙擺，日復一日吹過。

濤聲偶露崢嶸。翻卷白沫的記憶，一不小心，就要翻過沉默多年的石階。

居北朝南的河灘上，彎月曇花一現，淺草挽手，補綴漏洞頻現的蔥綠。

州河向西，新年又至。

多少濕漉漉的背影，風干于轉瞬即逝的煙花里。

張家灣

一條大道穿過。猶如決絕的鋒刃，把一座詩意的山灣切割、削低。

曾經，四季如夢，雨水、霧氣、日月、星辰……從芭蕉葉上，逐一滴淌下來。

曾經，張家哥哥的炊煙搖擺著，繞過了灣頭，愛上李家妹妹羞澀的屋檐。

一夢初醒，車流徹夜不息，光陰奔跑的腳步，愈見紛繁。

誰在摩肩接踵里駐足，一探頭，找出安謐的身世、懵懂的流年……

涼水井

如果愿意，你可以在鬧市駐足，探聽——

那源自地層深處的涼和凈。

沒有任何漏洞，可以交代散失的年華。沒有任何理由，可以拒絕清澈的書寫，從你的眼里流瀉。

曾幾何時，井水滋養的舊時光，歷久彌新。

而鋼筋水泥定格的感懷，正如悲涼的斷弦之音，充滿物是人非的浮生絕唱。

被濯洗的風華，又被遺忘的滄桑——“水之受命為水，恰是某種使命的替代”。

曾幾何時，井聲遠遁。你的內心，卻清泉汩汩、徹夜不息。

野茅溪

秋夜，州河水靠著寬厚的岸，月光浸漬于固有的狀態里。

如果可以，它縝密的內心會長出低垂的柳條、纏繞的藤蔓；會沿著傾斜的溪谷，交出野芭茅粗放的身世……

如果可以，草木繼續繁茂，螻蟻繼續存放小小的幸福，戀人繼續將愛保持羞澀的純度。

這樣的夜晚：大橋飛跨。燈火無眠。瘦瘦的野芭茅，順著風。

流水不息。

遍地舊時月色，被誰轉換成飛濺的記憶？

箭亭子

春至冬藏。綠苔爬上板墻的裙角，灰燼疊滿喟嘆的書頁。

沒有一縷春風，能夠喚醒那棵力不從心的小草。

沒有一支箭矢，能夠撐起傾圮的亭臺。

沒有任何勸慰，可以改變事物的隱退……

“天空沒有痕跡，而鳥已經飛過”——

多少雪亮的箭鏃，被一座城市丟棄，又被多事的筆尖記起。

西圣寺

高翹的瓦檐，有光線或雨水，佛語般濺開。

當然，匆匆而過者，通常不是有緣人。

背靠鳳凰山，直面州河水。佛身高大、矗立，腳下擠滿香火，詮釋佛的和藹，接納世間的忙累。

身后，有更為陡峭的階梯向上，似在寓意參禪并非僅此一處。

身前，是滾滾紅塵。紛擾、疾病、悲歡……多少凡俗泡沫，不斷消亡和再生。

西圣寺的下午，沒有鐘聲，并非找回真正的安靜。

浮生半日。有木魚聲聲，為山中歲月捧出茶一樣緩慢的清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