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小平性格的幾個側影及啟示

陳晉

作為中國“改革開放總設計師”，鄧小平在他政治生涯后半程，開啟中國市場化和現代化變革。在政治舞臺上，他雷厲風行，敢為天下先。在生活中，他平實謙遜，待人溫和，人們親切稱呼他為小平同志。他待人處事的方式、面對人生困境的態度，對個人和對國家而言都值得再三思索和學習。

鄧小平留給世人的印象很平實。解讀他說話行事的一些細節，會發現其平實之中蘊含的個性很富感染力。他傳達的思想方法和決策風格，更值得細細體會。

堅韌

談到鄧小平，人們總會對他“三落三起”的政治人生感興趣，進而發問：他是怎樣面對挫折和逆境？回答這個問題，自然會想到他作為革命家堅忍不拔的理想和信念。此外，他的人生態度也很重要。在逆境中，他始終保持樂觀的心態。鄧小平說過，樂觀是他的法寶，天天發愁日子怎么過啊？他的孩子們幼時鬧點小別扭，鄧小平只說一句：“要吵，你們出去吵！”妻子問他怎么不管一管，他說：“管什么？早晚都會過去！”面對孩子們鬧別扭是這樣，政治生活中遭遇的矛盾、壓力和挫折，他也是這樣的心態。鄧小平樂觀地相信未來，樂觀背后是對待矛盾、對待生活和對待歷史的辯證認識，即不認為事物和環境會一成不變。

當然，單純的樂觀也不行，說沒有憂慮也不現實，這就引出鄧小平在逆境中的第二種人生態度：忍耐和等待。別人問他怎么度過最艱難的日子，他總是兩個字——忍耐。1973年從江西回來見到毛澤東，毛澤東問他這些年是怎么過來的，他也說了兩個字： “等待。”忍耐和等待，并不一定是消極無為地面對困難，有痛苦也有智慧和期望。

這就引出鄧小平在逆境中的第三種人生態度：觀察、思考和判斷。人們把鄧小平在江西勞動時踩出的那條小道視為后來搞整頓、搞改革的伏筆，雖然是一種文學化的比喻和引申，但他第二次復出后勇敢地搞整頓，第三次復出后又推動一系列改革，這些與他在逆境中冷靜地總結當代中國的經驗教訓，思考現實中存在的問題，不能說沒有關系。鄧小平在逆境中的這三種態度，給人的啟示是：在困難、挫折和危局面前，需要戰勝自己，要有信念，也要有智慧，更要有措施。

上世紀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東歐劇變、蘇聯解體，國際社會主義事業遭受嚴重挫折。鄧小平的態度是：中國的社會主義是變不了的，誰也壓不垮我們。他提出的應對之策是：冷靜觀察、穩住陣腳，沉著應付。不要急，也急不得。要冷靜、冷靜、再冷靜，埋頭實干，做好一件事——我們自己的事。這些，既是鄧小平處變不驚的經驗之談，也是他把經驗提升為國家大政方針的智慧所在。

魄力

實事求是，道理并不難懂，但要做到從理論到實踐一以貫之地遵行，卻不簡單。除了見識水平，還需要有果斷和擔當的氣魄。特別是在艱難開拓新路時，這種品格尤為難得，也越顯光彩。1975年，鄧小平大刀闊斧搞整頓，正是體現了這種品格。面對各種阻力，他多次講：“搞四個現代化，是我們發了誓的雄心壯志，耽誤不得。現在有很多60歲的老虎屁股，40歲的老虎屁股，20歲的老虎屁股，該摸的都得摸，一萬張大字報都不怕。”

這種魄力，在鄧小平推動和領導改革開放的過程中，更展露無遺。為大國領航，把改革作為一場新的偉大革命來推進，自然要冒很大風險，不能保證百分之百正確。鄧小平的辦法是，看準的事就果斷去做。他經常講：“沒有一股勁兒，沒有一股氣，就走不出一條新路。”于是，在決策創辦經濟特區的時候，他用了一句戰爭術語：“殺出一條血路來。”很悲壯，體現出軍人的本色，飽含很重的歷史分量。在他的批示中，比較頻繁地出現“不可拖延”、“不能拖延”、“不宜拖延”、“拖不是辦法”這類詞句。他的認識很明確：搞改革開放這項新的事業，不冒風險不行。不去試，就不知道能不能行。如果不行，改正就是了。用他的話來說，就是這樣四句：對的要堅持，不足的加把勁，不對的趕快改，新問題出來抓緊解決。

這種魄力，大概與鄧小平在幾十年革命生涯中，常常擔任一個部門、一個區域、一支部隊的一把手有關。在戰爭年代，他率領一路人馬，遠離中央，開辟新局面，需要直面現實，大膽決策，勇于擔當責任。由此在性格意志和行事作風上，也就思進取而拒退縮，行果斷而少徘徊，敢擔當而棄推諉。思慮在前、權衡左右、成熟于胸之后再決策言事，而不會多端寡要、猶猶豫豫。說出來就去做，一旦做就橫下心把事做成。鄧小平當二野政委時的老部下曾回憶說，鄧政委說出的話就像打出的一顆子彈。

務實

鄧小平的務實作風，典型地體現在他的語言風格上面。他講話基本上沒有形容詞，簡潔明了，但個中道理卻耐人尋味。孩子們問他長征是怎么過來的，他只講了三個字：“跟著走。”問他在太行山堅持抗戰做了些什么，他回答：“吃苦。”談到劉鄧大軍在解放戰爭中的戰績，也是兩個字：“合格。”語言簡單、實在、干脆，仔細琢磨，卻非常到位，很有內涵。看三卷《鄧小平文選》，除個別正式會議的重要報告外，大多是實實在在的談話。人們常說，語言是思維的物質外殼。平實的語言風格，傳達出鄧小平實事求是的立場。

真理從來是具體、簡明和平實的。1962年為解決農業生產困難，改善人民生活，他引用“不管黑貓白貓，捉住老鼠就是好貓”這句俗語，來表達想方設法把生產和生活搞上去的真切愿望，反映的是坦誠面對現實，實事求是追求真理的務實本色。在許多情況下，靠近真理需要勇氣。前面提到的“抓住老鼠就是好貓”這樣的話，在當時黨內正在強調“反右傾”、“以階段斗爭為綱”的政治氣氛下，從他這樣一位高級領導人口中說出來，直面現實，直指時弊，實事求是，只問真理，也是需要相當勇氣的。

謙遜

1988年，聶衛平在中日圍棋擂臺賽中力挽狂瀾，被國家體委授予“棋圣”稱號。第二天，他帶著證書去見鄧小平。鄧小平仔細看了看證書，意味深長說了一句：“圣人不好當啊！”聶衛平的體會是：小平同志借此告訴我，還是當普通老百姓好。“圣人不好當”，沉淀了鄧小平的人生經驗，從一個側面反映出他是怎樣看待自己。他在黨內外和國內外威望很高，但他始終提醒人們不要給他添加人為的光環。

1989年9月4日正式向中央請求退休那天，他對中央領導同志說過這樣一些話：“對我的評價，不要過分夸張，不要分量太重。”“我很怕有這樣的東西，名譽太高了是個負擔……拜托你們了。”1997年1月，他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時光，看到了電視上播出的文獻紀錄片《鄧小平》，工作人員附在他耳邊講述片子內容時，93歲的老人流露出像小孩受到表揚而不好意思的神情。

關于個人的定位，鄧小平也不是毫無期許。1993年9月16日，他對弟弟鄧墾講：“國家發展了，我當一個富裕國家的公民就行了。”這句話平平淡淡，卻把國家和個人、事業和個人的關系說得很透，傳達出對國家未來厚重深切的期待，又透露出真誠樸實的個人情感和愿望。

他對國家的發展作出了巨大貢獻，而個人的愿望只是當一個“公民”，這種定位，非大胸懷、大境界不能道出。其歷史和情感含量，完全可以和人們已經熟悉的他的另外一句名言等量齊觀——“我是中國人民的兒子，我深情地愛著我的祖國和人民。”兩句話脈象相連，相得益彰。把自己視為人民的“兒子”，所以對祖國和人民有大愛，為之奮斗付出一切都是應該的，能夠成為富裕國家的公民，其愿足矣。（文章來源：《黨的文獻》，作者系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副主任、研究員，有刪節，責任編輯/楊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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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18日，以“集聚金融資源 助推貴州跨越”為主題的貴州省面向長三角金融招商暨項目簽約儀式在上海舉行。省委常委、常務副省長諶貽琴出席并致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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