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榕
摘 要:閻連科的長篇小說《受活》,用荒誕的超現實主義的手法,為我們揭示了人真實的生存境遇和心理狀態。本文著重從現實與歷史的時空交錯,荒誕與真實的交相映襯中,來探尋《受活》中關于人的靈魂放逐與回歸歷程的思考。
關鍵詞:現實;歷史;荒誕;真實;放逐;回歸
現實與歷史交融,荒誕與真實并置,使《受活》這部小說充滿了巨大張力。在近乎癲狂,虛幻荒誕的描述中,閻連科為我們打開一扇窗,進而得以窺探,人的內心靈魂在現代化商業經濟大潮中,被瘋狂放逐最終又無奈回歸的歷程。
一
現實與歷史交錯的時空結構,荒誕與真實并置的敘述手法,是《受活》的一大特色。沒有歷史的講述便無法理解現實的進展,沒有現實的襯托也無法真正走近歷史。而敘言作為溝通的橋梁,把歷史置于時代大背景下,成為了我們全面理解現實的注解。超現實主義的運用讓《受活》在荒誕與真實之間大放異彩。在閻連科看來,“現實主義,與生活無關,與社會無關,與它的靈魂--‘真實也無多大關系,它只與作家的內心和靈魂有關。”[1]在《受活》中作家的內心精神世界和人物的深層靈魂是真實的,但刻畫和揭示的手法卻是荒誕的。因為只有這樣才能打破現實框架的束縛,在最大程度上展現人性的丑惡,現實的殘酷,以及底層的苦難與無可奈何。
二
在小說中靈魂的放逐表現為人對欲望的追求與不滿足,最終被欲望所吞噬,瘋狂地陷入物欲的深淵而不可自拔。下文著重分析毛枝婆、柳鷹雀和受活莊人的靈魂放逐的過程。
毛枝婆作為一個參加過紅軍的老革命,在其內心有著一團永遠無法平息的火焰,即對革命的癡狂和追求。她留在受活莊是無奈之舉,并不是出自于真心的意愿。當得知戰爭已經結束,國家走上合作化的道路時,她再也無法克制自己內心對革命的向往,一心想要帶領受活莊人入社。為了打探入社的消息,瘸腿的毛枝婆可以一天走一百多里路,卻還能像只鹿一樣從山脈上跳著快步走回。她在這個過程中處于一種無知無覺的癲狂狀態,想通過新的革命把受活莊置于自己的權力體系之下。對革命的追求讓她的靈魂被放逐于熾熱的革命狂想之中。柳鷹雀是被畸形的政治體制教育出來的一個“異化人”,他出生低微,被收養后成為了社校娃,從小對政治體制的教育耳濡目染,深受熏陶,再加上養父死前留給他的寶藏——“敬仰堂”以及對他日后政治生涯的期許,更讓他備受鼓舞,從此走上追逐政權,放逐靈魂的道路。不管是曾經有著“革命夢”的毛枝婆,還是極度渴望權力的柳鷹雀,還是身體殘缺但心靈圓全的受活人,在各種利益的誘惑之下,都完完全全淪為了權欲的奴隸,喪失了精神家園。
三
靈魂是人存在的居所,人若放逐了靈魂,便只剩下一軀空殼而喪失了存在的意義。只有走上靈魂回歸之路,才能回到那個安然的心靈居所,獲得生命的本真。下文著重分析毛枝婆、柳鷹雀和受活莊人靈魂回歸的過程。
毛枝婆在帶領眾人入社后,接踵而至的是種種災難。“鐵災”讓家家戶戶失去了所有的鐵器;“大劫年”讓毛枝婆失去了自己的丈夫;“黑災紅難”、“黑罪紅罪”讓毛枝婆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選擇和天真幻想,開始走上了靈魂回歸之路。她拼盡全力保護受活人不受外界的傷害,在整個受活莊人的靈魂被放逐的時候,只有毛枝婆一人是清醒的,因為她記得曾經的傷痛,并且用了一輩子的時間來贖罪,最終在看到退社的文件之后,面帶微笑安然的死去,完成了靈魂的回歸之路。柳鷹雀轟轟烈烈地開展著自己往上爬的人生規劃,渴望像偉人那樣呼風喚雨,被全世界人頂禮膜拜。他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道德良知已經在權力、利益、名聲面前被消解了,最終卻在僅離夢幻中的目標一步之遙的時候,被殘酷地打回現實,一切夢境化為烏有,被省長定義為得了“政治瘋”的精神病人,撤消了縣長職位,他侵入畢生心血苦心經營的政治規劃圖此時轟然倒塌。他在狂熱的追尋中放逐了自己的靈魂,最后在哀婉的絕境中,斷送了政治前程。這也讓柳鷹雀意識到自己已經困在了無路可退的絕境之中,這時候的他才真正的清醒過來,選擇了以自殘的方式回歸精神家園,獲得了永遠留在了受活莊的資格。
人一旦淪為了賺錢的工具和權力的附庸,便失去了人之所以為人的本質和獨立性,這樣沒有精神依托的生活是無法長久持存的。所以人在放逐靈魂之后必然會付出慘重的代價,只有回歸能拯救無處安放的靈魂。
四
在現代化商品經濟體制下,農村和勞苦人一方面不得不接受現代文明的統治,另一方面又要承擔起保有一方凈土的責任,以便成為現代文明人心靈的棲息之所,這成為了鄉土農村所不能承受之重。正如當下大量的農民工涌入城市,為城市的發展奉獻自己的力量和汗水,但是依然得不到城市現代文明的接納和認可,讓他們處于一種兩難的尷尬境地。在物質上得不到應有的報償,在精神上得不到應有的尊重,如此發展下去,他們只能要么回歸鄉村,要么在城市中迷失自我。《受活》中的勞苦人選擇了前者,但是那種回歸,只能是一種無家可歸的回歸。其實在靈魂被放逐的同時,也早已失去了精神的家園。[2]
人們在忘記苦難,認清現實和進行回歸的歷程中,認識到了曾犯下了罪惡,現在必須該做的事情,以及回歸精神家園和靈魂棲息地的迫切性。在此《受活》完成了它的使命,讓我們能更加清醒地去認識,更加深刻地去反思,更加理智地去追尋。
注釋:
[1]閻連科:《受活》,春風文藝出版社2004年版,第298頁。
[2]閻連科:《寫作的崩潰——代后記》,上海文藝出版社2006年版,第99--100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