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黨隱蔽戰線上的前后三杰

金志宇

李克農 錢壯飛 胡底

隱蔽戰線上的前后三杰，是我黨情報工作者的杰出代表，他們在看不見硝煙的隱蔽戰線上執行著保衛黨中央的特殊任務，和眾多無名英雄一同創造了這條戰線的輝煌歷史。

1927年大革命失敗后，中共中央被迫從武漢遷往上海，轉入地下活動，但在國民黨白色恐怖的森嚴統治下，不斷有黨的組織被破壞、黨員同志被捕殺，黨中央的安全也時時面臨威脅。正是在這種嚴峻的形勢下，周恩來領導創建的以保衛中央領導機關安全為主要任務的中央特科，開始運用打進去、拉出來的手段，深入敵人的要害部門，及時破壞敵人的陰謀活動。“前三杰”李克農、錢壯飛、胡底就是在這個時期受黨派遣打入敵人內部的。

“前三杰”都是大革命時期入黨的黨員，革命形勢發生變化后，他們分別到了上海活動。1928年，錢壯飛進入上海國際無線電管理處工作，以其多才多藝、精明干練，贏得了該處負責人徐恩曾的信任。徐恩曾后來回憶說：“我過去一直認為他是一個工作勤奮、忠誠、有能力的年輕人。他從不多說話，也從不打聽工作范圍以外的事情，熟練地執行我的命令。”李克農和胡底也各自以報紙編輯、電影演員的公開身份為掩護，從事黨的地下工作。1929年11月，在胡底工作的電影公司攝影棚里，李克農與錢壯飛第一次會面，錢壯飛建議李克農去參加無線電管理處招募人員的考試，借此機會打入國民黨的機構。經請示上級同意后，李克農化名李澤田參加了招募考試，卻沒有考取。據他后來講，是因為“大字寫得不好”，但他毫不氣餒，埋頭苦練了一段時間大字，再考考中，隨后擔任了無線電管理處的廣播新聞編輯。

此時，徐恩曾以陳果夫、陳立夫親信的關系獲得重用，兼任了國民黨中央組織部調查科主任一職。這個調查科是國民黨建立最早的特務組織，后來發展為國民黨兩大特務系統之一的中統組織，這一時期尚處于初創階段，其主要工作由對國民黨組織內的調查開始轉向針對我黨的特務活動。徐恩曾接手調查科后，很想在這個位置上一展身手，遂把深受他信任的錢壯飛調任為機要秘書，要錢壯飛幫助他建立和擴大特務組織。錢壯飛認為這是掌握敵人特務首腦機關活動的極好機會，便把這一消息通過李克農報告了上級黨組織。周恩來明確指示：“你們把它全過來。”于是，中央特科決定派李克農、錢壯飛、胡底打入敵特組織開展特殊戰斗，并由他們三人組成一個特別黨小組，李克農任組長，直屬中央特科，由中央特科二科（情報科）科長陳賡負責聯系。

在錢壯飛的協助下，徐恩曾以南京中山東路237-1號的正元實業社為秘密據點，開始擴大調查科的特務活動；而錢壯飛作為徐恩曾的機要秘書，代他先行閱看來往文電，提出擬辦意見后再由徐恩曾簽批，通過這個渠道掌握了國民黨內部的大量機密，所獲情報都經由交通員送上海李克農轉報中央特科，如國民黨對中央蘇區進行第一、二次圍剿的絕密戰略情報就是這樣得到的。徐恩曾還組建了以設立在南京中央飯店四樓的長江通訊社為核心的國內情報網，并在一些重要地區開辦了通訊社，作為特務活動的掩護機構，錢壯飛借機把胡底介紹到徐恩曾的特務系統中來，并派胡底出任了設在天津的長城通訊社社長。胡底到天津后，利用國民黨的名義、拿著國民黨的經費四處活動，搜集到的情報也都寄給錢壯飛轉交黨組織。而李克農除了在上海搜集情報外，還擔負了護送我黨干部的工作，后來他回憶：“我黨干部到南京總是我送……我送干部是坐頭等車，我們有Pass，上去以后很神氣，叫人家‘讓開讓開。到了南京，就在中央飯店樓上一住。”

一次，徐恩曾派錢壯飛親自組織并帶領一個小組去東北搜集情報，錢壯飛就和胡底、陳賡一同前往。他們拿著特務機關的證件和活動經費到東北旅行了一個星期，巡視檢查了中央特科部署在東北和華北的工作，為我黨帶回許多重要的情報。回到上海后，他們又同李克農一起研究，編寫出一份關于東北情況的四萬多字的詳細報告。這份報告并沒有什么特別重要的情報價值，但是因為過去國民黨特務從未搞到過如此詳盡的情報，所以徐恩曾收到后，如獲至寶，對錢壯飛表示“佩服之至”，從此對他更加信賴。

1931年4月24日，參與中央特科領導工作的顧順章在武漢被捕叛變，顧順章企圖當面向在南京的蔣介石出賣中共中央和中央領導人，以作為其賣身投靠的資本，所以在交待了部分武漢地區地下組織的情況后，就要求盡快前往南京。武漢特務機關只得派人將顧順章通過水路押送至南京，并向徐恩曾連續發了幾份報告有關情況的電報。顧順章的叛變，是黨成立以來中央機關面臨的最嚴重的安全威脅，如果未能在敵人動手前掌握情況，后果不堪設想。南京方面收到武漢發來的電報恰好是在星期六，徐恩曾照例都在上海，所以這些電報都落到了錢壯飛手上，錢壯飛判斷敵人連續數封急電，顯然是有重要情況，即用此前掌握的徐恩曾專用密碼譯出電報，獲悉了顧順章叛變的消息，隨即立刻安排交通員乘特快列車前往上海報告。在上海的李克農接到告警消息后，雖然知道不是與陳賡約定接頭的日子，但仍以高度負責的精神，不顧個人安危，多方尋找陳賡，并通過陳賡把消息報告給了周恩來。在周恩來的直接指揮下，一天之內，中共中央和有關機關人員大轉移，徹底粉碎了敵特機關妄圖一網打盡我中央機關的圖謀，使黨避免了一場空前的大破壞。

顧順章叛變后，“前三杰”從敵特機關撤退出來，由組織安排轉移到中央蘇區，繼續在黨的情報保衛部門工作。長征途中，錢壯飛在貴州犧牲，胡底被另立中央的張國燾殺害，李克農則在對敵斗爭中逐步成長為隱蔽戰線的領導者，為黨的情報保衛事業付出了畢生的努力，建立了彪炳千秋的功勛。1962年李克農病逝，黨中央擬寫的悼詞中對他給予高度評價，充分肯定他“在同國內外反動派進行斗爭中，英勇頑強，堅定機智，對黨和革命事業無限忠誠，埋頭苦干，實事求是，表現了共產黨員的高貴品質”，悼詞還根據周恩來的提議加上了這樣一段話：李克農“同為革命而壯烈犧牲了的錢壯飛、胡底同志一起，對保衛黨中央領導機關的安全作出了卓越的貢獻”。

熊向暉 陳忠經 申健

革命事業向前發展，革命精神薪火相傳。從抗日戰爭到解放戰爭期間，活躍在胡宗南身邊的隱蔽戰線“后三杰”熊向暉、陳忠經、申健，繼“前三杰”之后又創造了保衛黨中央的新傳奇。

1937年12月，國民黨第一軍軍長胡宗南派人在長沙吸收平津流亡大學生組建了湖南青年戰地服務團，原在清華大學就讀的中共黨員熊向暉受組織派遣參加該團，此時還不是黨員的陳忠經等人也參加了這個服務團。服務團經過武昌時，胡宗南親自到團里點名，通過點名時簡單的問答，熊向暉給胡宗南留下了良好印象，又通過隨后的詳談，初步取得了胡宗南的信任。在熊向暉向黨組織匯報這一情況后，董必武代表周恩來向他布置了到胡宗南部的任務，就是“深入虎穴”做有可能發揮作用的“閑棋冷子”。

1938年春，服務團到達陜西后，改組為第一軍隨軍服務團，申健也受黨派遣參加了這個重組后的服務團。當年5月，熊向暉被胡宗南保送到中央軍校七分校讀書，畢業后擔任了胡宗南的侍從副官、機要秘書。申健、陳忠經也先后到第十戰區長官部政治部、三青團陜西支團等處工作。其間，陳忠經密闖八路軍西安辦事處，提出入黨申請獲得了批準。根據當時地下斗爭的要求，他們三人間沒有橫向的組織關系，相互也從未透露黨員身份，但共同的信念使他們保持著一份默契，這種默契在情報工作中發揮了重要作用。

隨著抗戰中期國共兩黨關系的變化，手握重兵包圍著陜甘寧邊區的胡宗南成為在延安的黨中央的最直接威脅。1940年冬，胡宗南就曾向蔣介石提出“直搗膚施（延安）”的建議，但迫于兵力不足而沒敢輕舉妄動。面對復雜的形勢，在胡宗南部下擔任重要工作的“后三杰”開始擔負起保衛黨中央的特殊任務。1941年夏天，中央社會部派王石堅到西安主持情報工作，具體任務就是與熊向暉、陳忠經、申健等地下情報人員取得聯絡、搜集情報。

王石堅藏身西安桃胡巷15號，為了保密而晝伏夜出，結果引起敵特機關的懷疑，派出警察包圍了他的住所，伺機抓捕。這一消息為申健獲得，他立即去找陳忠經商議，陳忠經說沒有辦法，只有闖進去通知他。陳忠經說完就要去，還未成家的申健攔住了他，說還是我去吧，生死是一個“更喜岷山千里雪，三軍過后盡開顏。”下了岷山，與雪山草地相比，恍如霄壤之別。看到了村莊，看到了炊煙，看到了人群，人群中有漢、回族人，他們都笑嘻嘻地迎接紅軍。

部隊進入宿營地之后，一切小販買賣在我們周圍都陳列起來了。為避免買賣擁擠起見，各部戰士都只派出采買員去購買東西，而且買賣都用現洋。群眾覺得紅軍說話和氣，買賣又公平，這樣多的人馬一點不感到嘈雜麻煩，都感到有點驚奇。

在這里更有意思的是幾位漢、回農婦對于紅軍中做政治工作的女戰士，她們覺得這些女戰士言語行動明明是女子，但細看她們穿著戎裝、麻鞋，又纏上綁腿，配著手槍，雄赳赳地又引起她們懷疑。于是幾個農婦格外親熱地牽著一個女同志向他們家里跑，一會兒所有女同志都被當地回、漢農婦牽到他們家里了。因為她們對女同志是男是女還抱一點懷疑態度，所以向女同志“實行檢查”。她們向女同志胸前一摩，觸著兩個乳峰，自然立刻可以肯定是男是女。紅軍同志當時弄得莫名其妙，大家嘩然一笑，然而那些“執行檢查”的農婦們則更進一步親熱，請那些紅色女戰士上炕（北方睡土炕，凡有客人來了都請上炕，但女人的炕只請女客）。女同志不僅被請上炕，而且被農婦請吃了很好的晚飯呢！我想這不僅是因為女性與女性之間有更親切的關系，而且是因為她們對萬里長征的女戰士確抱著無限羨慕和敬仰。

一般的戰士們雖然沒有農婦請吃晚飯，但各個伙食單位都買到了羊肉和白面、鹽、油，與雪山草地吃野菜、青草，數月不嘗鹽油之味的情形比較起來，你想精神上是如何的快樂啊！如果形容起來，真有點像困于囚籠之鳥兒，一旦逃脫而翱翔空中一樣。（楊定華：《從甘肅到陜西》）

紅軍繼續向陜北行進，由于宣傳北上抗目的主張，由于秋毫無犯的紀律，沿途都受到群眾的歡迎。在“雞鳴聽三省”的甘肅環縣，紅二、三縱隊就住在老爺山的廟宇里。紅軍雖然住在廟宇，但是絕對尊重宗教自由的原則，對神佛塑像多加保護。不僅是老爺山，凡是紅軍足跡所及，無不受到佛教徒、回教徒、天主教徒、耶穌教徒的歡迎，他們甚至直接為紅軍服務。僅舉甘肅一省為例，初步算來就有成千的回教子弟加入紅軍。紅軍是無神論者，可并不因此而忽略加入紅軍的回民，特意將他們集中編制，繼續執行回教的風俗習慣，諸如不吃豬肉和念誦經文等。除此之外，紅軍中還有不少天主教徒和耶穌教徒的戰士，他們多是紅軍中的醫護人員。

“天高云淡，望斷南飛雁。不到長城非好漢，屈指行程二萬。”1935年10月7日，毛澤東率領塊甘支隊跨越六盤山，這是紅軍長征途中翻越的最后一座高山。毛澤東欣喜的心情難以言表，遂吟哦而成《清平樂·六盤山》。走下六盤山，他對身邊的人說：“從江西算起到現在，我們已經走過了十個省。走下山去，就進入第十一個省——陜西省了，那里就是我們的根據地、我們的家了。”人。申健從警察的包圍中，硬闖進桃胡巷15號，見到王石堅后只說了一句話：“無論什么事，都往我身上推，就說都是我讓你干的。”然后，申健和陳忠經利用自己的掩護身份，分別找到西安中統和軍統特務機關的頭目，把王石堅說成是他們的手下，從而幫助王石堅脫離了險境。此次歷險，使他們認識到必須讓王石堅由地下走到地上，于是經過一番策劃，先是介紹王石堅成為西安勞動營的中校教官，又幫助王石堅開設研究書店、接辦《新秦日報》，使王石堅在取得合法身份的同時，也擴大了情報工作面，“后三杰”更是可以公開與王石堅保持密切聯系，從而為情報傳送提供了可靠保證。

1943年夏，蔣介石秘密布置胡宗南，趁共產國際解散之機閃擊延安，妄圖一舉解決中共。胡宗南根據蔣介石親自審定的《對陜北奸區作戰計劃》，在7月2日下達了于7月9目全面進攻邊區的命令。熊向暉由胡宗南身邊、申健由三青團系統分別獲得這份作戰計劃，他們通過王石堅把這一重要情報報送黨中央。黨中央迅速作出反應，7月4日由朱德親自致電胡宗南，對其策劃的破壞抗戰進攻陜北的陰謀提出強烈抗議，要求國民黨立即撤退準備進攻陜北的部隊，同時由延安的《解放日報》登出胡宗南準備用于進攻延安的部隊詳細部署情況。消息傳開，國內外輿論大嘩，胡宗南迫于壓力不得不中止了這次進攻行動，突襲陜甘寧邊區的陰謀就這樣破產了。

鑒于“后三杰”保衛黨中央的作用越來越突出，1944年，中央社會部決定給王石堅配備秘密電臺，以方便與延安直接聯系，但因為通報頻繁，電臺在第二年就被胡宗南手下的特務發現了，申健和陳忠經把這個電臺說成是他們為胡宗南搞情報所用的，再次為王石堅化解了危機，這部電臺后來在為他們傳遞情報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

抗戰勝利后，胡宗南資助部下的優秀青年出國深造，熊向暉等三人都被選中，陳忠經和申健很快即前往美國讀書。熊向暉正在辦理赴美手續期間，1947年3月，胡宗南策劃進攻延安，把熊向暉又找回來為他擬訂攻占延安后的“施政綱領”，熊向暉由此獲得了胡宗南攻略延安的詳細計劃，很快就把這個計劃報到了延安。而此時，胡宗南手下的眾多將領尚不知道有此安排。這一重要情報使得在延安的黨中央得以從容組織撤退，保存了有生力量。而在隨胡宗南部開往延安途中，熊向暉又突然得知敵特機關開始使用測向設備偵察中共首腦機關電臺位置，遂不顧危險利用胡宗南的機要交通員向王石堅報信。中央對此情報高度重視，立即下令電臺停止工作三天，隨后又采取了一系列技術措施加以防范，使敵人用技術手段偵察中共中央的圖謀遭到慘敗。

不久，熊向暉也赴美留學。1947年10月，王石堅情報系統被國民黨保密局破獲，李克農托人輾轉通過蘇聯駐美使館聯系到熊向暉等人，要求他們加強防范，并就他們如何安全回國作出了安排。1949年5月，熊向暉從美國回國，在北平見到他的入黨介紹人蔣南翔，從蔣南翔那里第一次聽到李克農的名字，才知道李克農是中央社會部部長，主管情報工作。新中國成立后，“后三杰”在隱蔽戰線上和外交工作中擔負著重要工作，為黨的事業貢獻了畢生精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