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封重要的徐悲鴻書信

陳明

徐悲鴻手札一直是研究徐悲鴻的重要資料，具有珍貴的文獻價值。最近在云南昆明發現兩封徐悲鴻書札，其中一封信反映了1942年徐悲鴻丟失《八十七神仙卷》的史料信息。可以說這封書信填補了徐悲鴻研究的一項空白。

1942年1月，徐悲鴻經由新加坡、印度、緬甸轉道至抗戰時期的大后方云南的滇緬邊境古城保山，隨后來到昆明小住一段，隨身攜帶《八十七神仙卷》等一批珍貴文物。在昆期間徐悲鴻寓居于云南大學映秋院，與留法同學熊慶來、龍繩武（時任云南省主席龍云之子，畢業于法國圣西爾軍校）等滇省上層各界人士交往密切，其間還給予劉華軒、袁晚琴、趙國亞等一批藝術青年予指教。他還遠游大理雞足山等地為一代高僧虛云和尚作畫，并舉辦抗戰義賣畫展。

在昆明期間，徐悲鴻遭遇了一件跌宕起伏的重要事件。1942年5月10日，徐悲鴻寄居的云南大學響起突襲警報，在躲避紛亂之際，他的藏品《八十七神仙卷》及其他幾幅畫卷不翼而飛。《八十七神仙卷》傳為吳道子的畫作，也被認為是武宗元的手筆，與《朝元仙杖圖》為姐妹篇被徐悲鴻視若生命。失竊事件后，雖經昆明軍警遍尋春城而杳無音訊。兩年后即1944年，徐悲鴻在重慶得知《八十七神仙卷》下落，委托友人以大筆現金和20幅自己畫作的代價贖回失物。在昆明發現的徐悲鴻信札，即是在徐悲鴻丟失《八十七神仙卷》后赴渝，在重慶寫給其云南摯友兼弟子楊自瑩先生的一封信（圖一）。信的全文為：

自瑩老弟惠鑒，得書且慰，弟等無恙戒馬張皇之際，生命比之草芥，身外之物更不足道，此藝術之所以可悲也。我歸經萬里路，托天之俗頗無損失。詎既抵昆明乃遭盜竅，失去平生最寶貴之八十七神仙卷，多方偵輯迄無音兆。物之離合，應屬定數，我無此福，致神遠引，命也之天也。此回畫展成績約26萬（法幣）頃已竣事。吾應將去渝，一月來每日工作十小時，疲勞頗甚，弟命少俟幾日，抑能留得青山在。他日弟之所需均可致耳，乃眷西顧，愿相殷憂國運所寄。

吾弟勉之矣，弟境過于臨淵覆冰，必當戒慎！

此問福安悲鴻

六月十八日

高營長近況如何諸君子并此致言

迄今為止，有關徐悲鴻在北京、上海、南京、重慶等主要城市，以及在東南亞的新馬和南亞的印度的行跡研究頗為豐富，但有關徐悲鴻抗戰期間由東南亞回到祖國，在大后方云南的這段史料仍有諸多空白。比如徐悲鴻在大理、保山的行跡，與楊自瑩等大理、保山地區上層社會的交友情況以及在當地留下的一批精彩畫作情況。這是研究徐悲鴻抗戰期間美術活動重要的一環。

楊自瑩，又名大憨，白族，云南大理劍川縣金華人，原為土司后代。20世紀30年代早期曾跟隨徐悲鴻學畫，并曾賣掉自己在昆明的轎車、房產資助徐悲鴻，待徐先生“一日為師終身如父”。北京徐悲鴻紀念館保存有徐悲鴻為楊自瑩創作的肖像，畫作上寫有“邀瑩游西湖”字樣。可見徐楊二人關系早在抗戰前就非同一般。徐悲鴻與楊自瑩應該通信頗多，其中楊自瑩賣掉自家的轎車和昆明的房產，多次資助徐悲鴻達數萬大洋的情況，即在徐悲鴻致楊自瑩的另封書信中所見（詳見2003年《云南文史》第一期《徐悲鴻致楊自瑩的書信》一文）。抗戰時期，楊自瑩被國民政府委任為龍云下轄的第三旅所屬營長，曾率部隊與土司自衛隊在怒江邊防守抗擊日寇。1942年5月，徐悲鴻的《八十七神仙卷》失竊，一月后，徐悲鴻離開昆明赴重慶并于6月18日致信楊自瑩。

此次在昆明發現的徐悲鴻信札即為此信。信中提到：“物之離合應屬定數，我無此福，致神遠引命也之天也。”這是徐悲鴻失竊后為自己所作的心情調適。在信中還提及云南畫展義賣為抗戰籌款一事：“此回畫展成績約26萬頃已竣事。”楊自瑩與徐悲鴻以親密私交的關系的往來通信，最近在昆明已出現兩札。徐楊之間的信札從未被編入過《徐悲鴻書信集》或以往各種回憶錄、傳記、出版物。此信不僅為確定《八十七神仙卷》的失竊時間提供了重要佐證，還是抗戰時期一件較好的徐悲鴻書帖。從書法行跡看，字字恬淡而又不失情致，顯然徐悲鴻已從失竊悲情中漸趨超脫。

新發現的另一封信（圖二）則是徐悲鴻經濟窘迫時，得楊自瑩資助后的回信：

自瑩仁弟惠鑒，得手書及藏菖蒲，又支票一萬元，欣感無比：襄者滇西烽火連天，思弟必參加作戰，以久乏消息，甚苦懷念。今知無恙，喜可知也。滇中山水奇麗，多特立獨行之士。弟負美才，今既解甲，允宜潛心學藝，以成不朽之業。仆前年惠腎臟及血壓高之病，居醫院者七月。去年休息一年，今幸略痊，而精神大非昔比，以各方敦促，迫不得已，就長藝專，恐勞而無功，有負國家重托。拙集各處皆售罄，日內啟箱，倘有余冊，當即奉寄，此問近好。

悲鴻白

十二月四日北平

數十年來，美術界都知道云南曾是徐悲鴻重要的行跡之地，不僅云南省博物館，包括大理、保山都藏有徐悲鴻在抗戰時期留下的畫作，當時大理、麗江、保山等地的土司及富庶家族都曾為抗戰募捐購藏過一大批徐悲鴻的畫作（圖三），相當一批精品保存在云南省博物館，該館曾舉辦過多起展覽，但云南的徐悲鴻收藏長期以來少為國內學術界所知。

最近在昆明呂衛國先生處發現的這兩封書信可謂“徐悲鴻在西南”的重要史料，希望這一發現能夠推動抗戰時期云南美術的研究以及徐悲鴻在云南的藏品和史料的挖掘。

（責任編輯：阮富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