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芳,許臣虹
(1.武漢科技大學,湖北 武漢 430070;2.廣州富力地產股份有限公司,廣東 廣州 510000)
隨著現代工業文明的發展,城鎮化速度的加劇,地域文化越來越被淡化:“現代工業文明的一個顯著特點就是流行”。日新月異的新工藝、新設備是我們始終處于興奮之中,摩天大樓、立交橋、玻璃幕墻、霓虹燈等都被視作為城市的重要標志而競相復制,傳統的建筑文化被簡化成灌注在石膏模里的花飾、雕塑點綴在各個城市之中,城市自身的個性被淡化了,變得越來越像連鎖店,無論走在哪里,我們都很難找到身處異鄉的感覺[1]。
越來越多的有識之士意識到這一問題,人們紛紛探討繼承地域文化的方法和思路。運用得最多的是從建筑符號學那里得到啟發,將各種具有地域文化的形態抽象成符號或直接以符號的形式運用到建筑中,楚文化的繼承也不例外。舉個例子,傳說中楚人的祖先祝融是一只鳳鳥,楚地創作風格清秀雅麗,張正明先生在《楚文化史·導言》中說:“從楚文化形成之時起,華夏文化分為南北兩支:北支為中原文化,雄渾如觸砥柱而下的黃河;南支為楚文化,清奇如穿三峽而出的長江。”從某種意義上說楚文化是相對于中原文化即龍文化的鳳文化,于是以“鳳”為形態的雕塑和標志在湖北隨處可見。荊州城門處就有一個巨大的鳳凰雕塑,其后又修建有鳳凰廣場,以此弘揚楚風。又如為了在建筑中體現楚文化特點,將建筑設計成中軸對稱,“多臺成組”的布局,突出高臺、多層寬屋檐、大坡式屋頂的楚式風格,或在外觀采用楚墓中出土的漆木器上所常見的深灰色、淺灰色和古銅色,如湖北省博物館(見圖1)。這些都是將楚文化的特點以符號的形式展現出來,就如同語言學一樣,為了表達某個意思,必須用某種特定的句式與詞法。

圖1 湖北省博物館

圖2
無可否認,這種方式無疑在文化的傳承中起到了一定的作用。然而同時這種方法又帶來了相應的困惑,那就是物質傳承與精神傳承的一致性。這的確可以延續傳統文化中某些形態的要素,準確地說,也就是物質傳承。然而,與此同時,這些符號能表達出地域文化中先進的精神么?眾所周知,楚文化是銅器時代晚期和鐵器時代早期世界的第一流文化。西周初年周成王封楚酋熊繹居今鄂西北荊山雎山之間的江漢楚蠻之地,“號為子男五十里”楚人因此有了正式的族名和合法的國號。楚人在歷史創造諸方面有著寶貴精神,如畢路藍縷的開拓精神、破格爭先的進取精神、興邦昌國的愛國精神、有容乃大的開放精神、博采眾長的融會精神、推陳出新的創造精神。試想我們能從一只鳳凰雕塑上體會到這些偉大的精神么,這正如我們不能用簡單的大屋頂形式來體現中國的傳統建筑文化一樣。簡單的將文化“符號化”只能在一定程度上體現文化的物質傳承,很難將文化的精神傳承,精神的傳承只能在人們的實踐活動中傳承下去,建筑環境又如何具有這種能力?這一困惑也正是建筑符號學對表達地域文化的缺陷,直到法國哲學家、社會學家亨利·勒菲弗的《空間的生產》將精神空間與社會和物質的關聯域進行了整合,從而實現了符號學的“文脈化”[2]。本文試將“空間的生產”理論的啟示與當代建筑發揚楚文化及湖北地域文化相結合,探討新的繼承方式。
亨利·勒菲弗(Henri Lefebvre 1901-1991)是法國最多產的西方馬克思主義哲學家、社會學家,1974年出版了集其哲學和社會學思想于一體的《空間的生產》一書。美國建筑學家、哈佛大學建筑理論教授麥克爾·海斯(K.Michael.Hays)將該書中關于建筑和空間歷史的討論的幾篇文章收錄到其編著Architecture Theory since一書[3]。從專業的角度來看,其思想深度和廣度足以與塔夫里、羅西和柯爾柯亨等建筑理論大匠相媲美。他對空間理論的建構源于精神空間和物質空間的分歧,他首先把批判的矛頭指向了符號學。他認為“當人們將由文本組成的符號應用于建筑空間和城市空間時,便不得不停留在純粹的描述層次。”任何試圖應用符號學的理論去闡釋社會空間的企圖,都必然將空間自身降至一種表象狀態。這實際上是一種逃避歷史和現實的方法[4]。針對符號學的這種缺陷,他一方面引入從政治經濟學的角度對空間的理解,另一方面,通過對精神空間與社會和物質的關聯域進行了整合,實現符號學的“文脈化”。他引入社會空間、生活空間以及社會實踐、空間實踐的概念,并進一步指出(社會)空間是一種社會的產品,每一個社會和每一種生產模式都會生產出自己的空間,正是如此,人們在關注建筑空間的生產過程時比在關注建筑空間自身或建筑空間內部的事物時更能體會其文化精神。楚文化的繼承同樣也能從中獲得啟示。在對社會空間的引入中,亨利·勒菲弗認為必須考察三個重要環節:空間實踐(spatial practice)、空間表征(representations of space)和表征空間(representational space)。空間實踐使人們的日常生活和建筑或城市之間體現了一種緊密的聯系;空間表征是一種科學家、規劃師和專家治國論者所從事的空間,這種空間在任何社會中都占有統治地位,它趨向一種文字的和符號的系統;表征空間是通過相關的意向和符號而被直接使用的空間,是居住者和使用者的空間,也就是物質空間。
讓我們仔細分析與人們社會生活實踐相關的能體現楚文化內涵的建筑或城市空間,不難發現它包括紀念廣場公園、標志性公建(如博物館等)、歷史遺跡(我們不能要求所有湖北的建筑都能繼承和發揚楚文化,這是不切實際也是沒有必要的)。試想人們在這些特定的建筑或城市環境中的日常實踐活動與楚文化的精神有多大的聯系呢。在廣場或公園中人們對空間的使用多是休閑娛樂,楚文化往往以一些歷史題材的浮雕或壁畫表現,在人們的活動中常常被作為單純視覺感知的對象,沒有受到應有的重視;地方博物館和歷史遺跡若是沒有長期而有效的宣傳也常常被淡忘了,人們尤其是長期居住于此的居民往往對此習以為常而持漠然的態度。標志性公建往往在造型上運用傳統建筑符號語言,這也只能在視覺上傳遞傳統文化的物質信息。
從亨利·勒菲弗的“空間的生產”三個環節來看,若要在建筑、城市環境中繼承和發揚楚文化,首先在“空間實踐”上應有所改善。例如荊州的鳳凰廣場如果沒有舉辦荊州國際龍舟節這一實踐活動,人們在其中的活動和楚文化的聯系就弱了很多。在這一實踐活動發生之前,可以說它和一般的休閑廣場沒有太大區別,然而當這一實踐活動發生時,它就有了變化,劃龍舟這一活動本身就足以體現楚文化中的先進精神,廣場提供了這種精神得以弘揚的場所。其次“空間表征”即設計者和決策者對這一特殊空間所做出的勞動,這時候就需要符號學的手法,將楚文化的物質內涵適當的表達到建筑中,例如在廣場中建造各種具有楚文化氛圍的建筑、小品(包括雕塑)等;再次,就是空間的表征即居住者和使用者的空間,在本例中它表現為是否這一空間被特定為舉辦類似活動的場所,被人們一直使用下去。又如武漢東湖舉辦楚文化藝術節也是如此(見圖2)。
通過空間實踐、空間表征和表征空間這三個環節,傳統文化的物質和精神合而為一的傳承下去,這便是“空間的生產”給我們的啟發,也是我們可以用以嘗試的新途徑。當然,這一過程并不是僅僅建筑師能夠完成的,它需要決策者即領導階層、建筑師、市民或使用者共同的參與和協調才能完成(地域文化的延續問題在世界范圍內已引起廣泛的重視,這一問題的解決需要通過立法與市民的參與才能完成,同時建筑師的工作也從單純的圖面設計擴展到從先社會調查到給決策者提供資料再到圖面設計),這本身也就成為一個社會實踐活動的過程。“空間的生產”所告訴我們的也就是重視建造的過程,傳統文化的先進性在這一過程中就得到了很好的繼承和發揚。這是有別于只重視設計成果傳承文化的新思路,成果只能讓我們站在現代對歷史進行泛泛的粗略的閱讀,而過程能讓我們從各個層面深入的體會到傳統文化的內涵,我們應該在這方面做更多嘗試。
[1]漆平.個性——城市的生命[A].高介華.建筑與文化論集(第四卷)[C].天津:天津科學技術出版社,1999.
[2]汪原.關于空間的生產和空間認識范式的轉換[J].新建筑,2002(2).
[3]K.Michael.Hays.Architecture Theory since 1968.Boston;The MIT Press,1998
[4]Henri Lefebvre.The Production of Space.Oxford:Blackwell,19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