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親密的疏離感——張學海繪畫闡釋
李海瑤
最早看見吳靜涵的畫,是在一本畫冊上,作品是《冬天里的玫瑰》。畫面表現的是一個頭扎羊角辮的小女孩,身著鮮紅明亮的衣服,面前有一張桌子,桌子上堆滿了玩具、美食、美酒以及一支玫瑰花,背景是昏暗蒼茫的天空與富于無常變化的云彩。畫面里想要交代的事物很多,多到如果你逐一地觀察每一處細節,恐怕是要站上一刻鐘的,之后你會跟我一樣不禁感嘆“這是一個多么認真畫畫的人啊!”如果你再站上一刻鐘,你會發現他還是一個非常認真在生活的人。畫面中出現的每一個水果、玩具,每一瓶美酒、每一片云彩都是極賦隱喻的符號,我們可以按照自己的方式解讀這些符號,也可以參考藝術史中對符號的解讀方法,當我們連貫的把具有隱喻性的符號連接在一起,便形成了一個故事,所以吳靜涵是一個用繪畫講述生活故事的人。
后來,有幸看見吳靜涵的畫冊和一部分原作,便發現吳靜涵的創作風格上還是有大改變的。吳靜涵的繪畫語言傾向于對主觀情緒的表達,不同時期的繪畫語言在內容、色彩、符號的選擇上截然不同。早期,吳靜涵喜歡表現鄉村少女的質樸、迷茫、徘徊或者惆悵,批評家夏蕓認為這些作品“以內在氣質及精神表達為主,保持著他一貫自然、質樸的風格,在畫面氛圍營造上,賦予了神秘、夢幻、象征的色彩,并充滿著一種震栗的氣氛,也許,這正是他對當代現實種種無法解決的現狀與矛盾的反映。”
吳靜涵創作過小女孩系列,畫面中的小女孩神態十分懵懂,刻畫的物體較鄉村少女系列相比在特定的空間內愈發復雜,畫面中的色彩對比更加鮮明,隱喻更加豐富,表現了吳靜涵在內心深處矛盾的進一步升華。我以為吳靜涵的繪畫是極具現代性的、具有中國寫實精神的繪畫,卻同時又是古典主義的延續。“現代性”是波德萊爾在評價康斯坦丁-蓋依斯所用到的發生頻率極高的一個詞語,其概念不僅是與“時間”或“時代”密切相關,更是與過去和傳統有關,這就是為什么吳靜涵的繪畫在我們看來沒有距離感,是一種熟悉的親切感,卻總有懷念的情感蘊含在畫面之中,似乎藝術家在刻意又自然的表達他理解的道德與人性,應該都回歸到人們最善良的時候,孩童時期或者少女時期,懷揣強烈的執著與分明的好惡,用理性與堅持來面對生活中眾多的欲望。
第三階段,就是《凝》、《望》、《云與水》等等。如果說在以前的作品中,畫家試圖用紅色表現熱烈的情緒,用繁復的物體象征欲望等等,那么可以說吳靜涵在創作這個時期的作品時經歷了情緒上的巨大激蕩并無限趨向絕望。沙漠、枯木、斷壁殘垣、砂石已經成為了畫面除了主體人物以外的補充語言部分。畫面中充斥了偶然性、對立性與豐富性。畫家已經把自己的情緒完整的融入到繪畫語言中了,我們不得不采用符號語言分析的手法來——對號入座,且不說每個人翻譯出的意思是否一樣,僅僅是從像破譯莫爾斯電碼一樣破譯畫面的精彩過程來講,對于我們這些觀眾而言,已經是一種精神上的全新體驗。而吳靜涵能恰到好處的在畫面中有意無意地留一些線索,引導我們走進這個畫面,亦或是走進他的精神世界。從符號學的角度理解這個時期的作品,對于主體美的認知,藝術家上升到一個無可挑剔的地步,畫中的主人公以完美、純潔的全方位表述呈現在觀眾面前,但是對于畫面的背景,藝術家也精進的刻畫到一個階段,這些背景具有歷史性、殘舊性、甚至是災難性。這些背道而馳的表述方式在視覺感官上形成巨大的沖擊。
從美學理論說,古典主義的美學原則從根本上來說并不在于它的一些形式、技藝和方法,而是一種古典主義的藝術精神。藝術家們通過一雙神奇的眼睛,看到了這個世界和人自身的榮光之美,并通過繪畫、音樂、建筑等藝術形式將其賦形。而我認為,吳靜涵不但在形式、技藝、方法中體現了古典主義的延續性特征,更加將純粹性、客觀性、真實性揉合在技法中,第一時間刺激人的視神經。他把現實中尷尬的、丑惡的矛盾赤裸的用藝術語言融入到畫布中,但是在畫面上你看見的就只有美,這是我認為最高明的地方。吳靜涵的每一張畫都是一道選擇題,有時候是多選題,有時候是單選題,這里面充斥著他太多的疑惑、顧慮和假判斷。他本身似乎也在像看畫的人提出疑問,并尋求答案。
二零—二年春季拍賣,我在保利油畫場看到了吳靜涵的《凝》,女孩身著白衣白裙,茫然的神情,右手執著白瓷杯,背景是一片沙漠與枯樹,畫面飽滿,意境明了。在題材與藝術表達手法上均有所突破,能指與所指的載體進一步更替,但唯一堅持不變的是特定化敘事,吳靜涵拒絕空泛的、籠統的、模糊的、宏大的非指向性敘事,藝術家的思想由特定的藝術語言結構作為支撐,整體上具有精神象征性、漸進性和單純性。而從單純的視覺審美體驗上來講,這也是吳靜涵從豐富的暖色系構圖向單純的冷色系構圖轉變的一大色彩體驗的革命。畫面本體更加趨向冷靜、沉穩和堅定。用繁復的筆法具體描述事物,詳盡又不刻意去敘述,讓觀者在隨視覺游蕩在畫面中不斷驅使贊嘆、驚訝以及空茫的情感。
在日益膨脹的藝術品市場中,有過多的藝術家受市場化指向蒙蔽和蠱惑,使得藝術家在藝術本體的追求上更加的淺薄化、庸俗化。并對所謂“中國印象”過渡闡釋,讓寫實繪畫如雞肋一般。而所幸的是,吳靜涵是一位只關注繪畫本身的藝術家,因而才可以在已經縮水的泡沫化經濟中一直占有一席之地,甚至越來越好。藝術家不斷的在突破藝術創作語言,在不同時期的作品看來便是在思想上的爆破,語言轉折連貫、并不失區別。藝術作品的特點之一,就是讓觀看者的思維在時間和空間中進行大幅度的逆轉,吳靜涵的作品容易把觀眾帶到自己本身很懵懂、青澀的時期,進行錯位的置換,重溫自己當時或畫面中矛盾與迷茫。這就是藝術感染力的體現。因為吳靜涵作品中的主人公,大多數都猶如吳靜涵創作的態度一樣,迷惘的很認真,這種認真促使人不禁聯想她為什么這樣。
二零一三年秋天,吳靜涵約幾位好友到安徽宏村寫生,回來之后與我說起寫生的事情,并拿出許久以前的一張作品與現在的一張作品進行對比,吳靜涵說,幾年前他畫這張風景有些遺憾,覺得欠缺了什么,回來之后總要想一想,一想就想了這許多年,終于在最近獲得了全新的靈感。這種激動促使他很快趕到安徽宏村,并選擇一模一樣的視角再一次進行創作,我偶然發現新創作的風景系列非常有趣,仔細端詳白墻上富有豐富的色彩變化,水流與樹葉藤蔓用時而松散時而緊湊的筆觸交互作用,畫面的筆觸看起來頗有韻律感,具有相對的、歷史性的美。顯然這種靜態的美已經超越了自然屬性。有意思的是,我偶然之間在距離作品30米以外的距離掃射到作品,讓我頭腦為之一振,因為我完全不確定這是不是吳靜涵的風景畫,房屋、街道、天空的構圖已經完全超出了寫實繪畫的范疇,完全是一幅用色彩分明的幾何圖形歸納整理以后的后現代主義繪畫。這種偶然性的精神愉悅讓更加肯定,藝術對于人精神和情感上的影響非常之大,這或許是西方國家崇尚美育的原因。我因此而非常喜歡吳靜涵的風景畫。
當代藝術繪畫中,透過吳靜涵的作品看到,寫實得到了良好的繼承和發揚,給人們帶來了更多的觸動和新的思考,作品延伸出新的藝術內涵,體現出更多的精神和品格,吳靜涵將自己的思想、情感寄托在藝術創作中,感染每一位觀賞者。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