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語言本能”時期的平克式模塊*

奚家文

(深圳職業技術學院，深圳 518055)

后“語言本能”時期的平克式模塊*

奚家文

(深圳職業技術學院，深圳 518055)

《語言本能》之后，平克明確地把語言看作一種進化而來的“適應器”。平克對語言以及其他心理機制的定義方式完全符合“心理模塊”的定義標準，所以平克的“語言本能”實際上就是“心理模塊”中的“語言模塊”。平克從“自然選擇塑造的機能”、“專門的神經生理機制”以及“整合的系統”等3個方面闡明了語言模塊的特征。平克式模塊是進化心理學的所謂“達爾文模塊”的典型代表，因此，平克的模塊論遭遇到的理論困難和所有其他進化心理學家所遭遇到的困難是類似的。

語言本能；語言模塊；心理模塊；進化心理學；功能主義

在《語言本能》(TheLanguageInstinct)里，平克(S.Pinker)并沒有將自己的視野局限于語言問題的討論，他是希望通過語言研究最終形成一個解釋心智活動的理論模型。平克首先假定，語言是人類認知的重要組成部分，對人的認知發展具有決定性意義(Pinker 2005:1-24)。因此，語言機制的形成、發展和運作特征也能夠代表其它心智活動的特征。在《語言本能》中，平克論證了語言是自然選擇塑造的先天模塊性心理機制，并且暗示：人的其他一些重要心理機制也是先天的模塊。隨后，他在《心智是如何工作的》(HowTheMindWork)中明確提出這樣一個命題：人的心智是由若干包括語言在內的、由自然選擇塑造的先天的模塊性心理機制所構成。

有趣的是，平克自己沒有明確地將“模塊性”(modularity)一詞用來描述自己的理論，他甚至還批評福多的心理模塊性理論。但是，讀者只要在平克關于心理機制的描述和福多關于心理模塊性的構成標準之間做過仔細的對比，就不會反對將平克的理論定位為模塊論。近年來，在與喬姆斯基、福多等人的辯論過程中，平克關于語言模塊以及心理模塊的界定標準日漸清晰地凸現出來，雖然他自己始終沒有使用“模塊”這個詞，而是稱之為“自然選擇的先天機制”(奚家文 2009:243)。可以看出，平克是一個堅定的進化主義者，他采納了進化心理學的模塊論的同時也接手了進化心理學模塊論的理論缺陷。本文希望通過梳理平克在《語言本能》以后的理論演變，整理他的模塊論觀念，提煉他關于語言模塊的論證邏輯，在介紹平克語言模塊理論的特點的同時，指出他的(也是進化心理學的)模塊論所面臨的理論困難，進而展望語言以及心理的模塊性理論的未來取向。

1 從語言本能到適應器

在《語言本能》中，平克通過語言現象本身的特征論證了語言作為人類的一種獨特心理機制的進化論負載。在以后的一系列論著中，平克的進化主義愈加彰顯，他對語言的界定也從“本能”轉換成為了“適應器”(Pinker 2007:431-438)。

適應器(Adaptation)是進化心理學家創造的一個新術語，指有機體通過自然選擇而獲得的一套固定的反應機制。它可以是一種生理構造，比如眼睛是一個適應器；也可以是一種生理的反應可能，比如老繭；而進化心理學家所關心的是它的最后一種含義，即適應器還可以是一套固定的行為傾向，比如求偶行為和哺乳行為等。進化心理學家將這種固定的行為傾向看作是和特定生理構造具有相同進化意義的機制。如果生理構造是一種器官的話，那么行為傾向作為一種心理機制也可以被看作一種器官，即心理器官(巴斯 2007；張雷 2007)。因為把心理機制當成和生理構造一樣的器官，就為心理機制提供了成為自然選擇結果的可能性。這正是進化心理學家的理論建構目標，即以自然選擇作為元理論，建立一門可以解釋人類心理發生、發展的整合心理學。

平克用“適應器”來界定語言本能，說明平克希望超越對具體語言問題的探討而上升為關于人類心智的元理論研究。由于理論視野的改變，平克對“語言適應器”的論證方式也有別于《語言本能》中的論證策略。在《語言本能》中，平克的論證從句法、詞匯、語音和語義等具體的語言現象入手，逐一討論了語言習得、語言與思維、語言障礙等議題，最終形成關于語言是進化而來的本能的結論。而當他把語言界定為“適應器”的時候，采取了不同的論證方法(Pinker 2007:431-438)。

首先，平克指出，“語言適應器”理論不同于將語言看作是一般認知能力的體現的觀點。與“一般智力”、“符號象征能力”或者“文化學習能力”等一般性能力相比，語言能力更像人類行為的標準化表現型。平克列舉了支持語言作為“適應器”的5項證據：第一，語言具有超越社會屬性的一般性特征，即只要是神經系統健全的正常人都會具有大致相當的言語技能。第二，所有的語言都具有一個普遍性的特征，都具有非常復雜而精巧的語法結構。第三，全世界的兒童都經歷一樣的語言習得過程。兒童的語言從一開始就具有的系統性特征正好暗示了“普遍語法”的存在。第四，在多語言的環境中成長的兒童并非如成人學會沒有語法的“洋涇浜語言”，而是自發地形成一套語法規則，該語法規則具有成熟語言語法規則的全部特征(Bickerton 1981)。第五，來自神經生理學和基因遺傳學的證據表明語言和一般智力是可分離的(Pinker 2001:465-466；Pinker 2007:431-438)。

接下來，平克一一反駁了各種可能的反對意見。Gould和Lewontin在1979年提出“拱肩”的概念，指那些在進化過程中搭了順風車的特征，它們本身不是自然選擇的適應器，但是作為某種適應器的副產品最終卻表現出更加顯著的效用(張雷 2007；蔣柯 熊哲宏 胡瑜 2009:16-20)。按照這種觀點，在解釋當前有機體的適應性表現時，自然選擇并不是必須的，它們可能僅僅是附屬性的或生理強制性的適應性效能。因此，語言應該起源于某種特定機制的發展，而其本身不是進化的直接結果。

反對的觀點還有：對語言是否能夠給人帶來充分的利益，從而能夠成為自然選擇的對象表示懷疑；原始人的生存狀態也許不需要如此復雜的語言系統；和人最接近的靈長類動物黑猩猩不會說話，這說明語言的起源應該始于基因的突變而不是漸變；語言的用途只有在大家都能夠使用時才有效，如果部分人先具有了說話的能力也是沒有用的。

平克首先辯解道：自然選擇的結果并不能用“拱肩”或生理強制性等概念來解釋。自然選擇是塑造復雜適應性的唯一力量，只有通過生存和繁衍的選擇力量才能使得機體呈現出非隨機性組織。此外，自然選擇的效果還可以通過數學模型模擬、測量自然環境、統計有機體的基因組序列等手段來驗證。總之，對自然選擇本身的質疑是不成立的。

關于語言是否可能或應該是自然選擇的目標的質疑，平克認為：即使我們的原始祖先，他們在交流中對意義的精確性、復雜性的要求與現代人是一樣的，因為“如果在某個地方有一些動物，那些動物可能成為你的食物還是你可能成為那些動物的食物是非常不同的”(Pinker 2007:431-438)。因此，這些信息的成功傳遞與失敗的傳遞會產生完全不同的生存價值。

關于語言在人群中發展不平衡的質疑，平克解釋道，在交流中，對意義符號的編碼和解碼不是對稱的，顯然進行意義編碼要求更復雜的認知技能。因此，如果有些人先具備了比較復雜的語言能力，這并不會影響他們和其它人的交流，而他們的語言能力反過來會成為其他人的選擇性壓力，從而促進其他人語言能力的進化。

關于語言起源的突變論和漸變論的爭論，平克認為以黑猩猩來類比人類是對人類進化歷史的誤解。黑猩猩是和人類最接近的靈長類動物，但并不是說黑猩猩是人類進化歷史的前夜，實際上猿和人類在更古老的時候具有共同的祖先，但是在很早的時候他們就分別走上了不同的進化路線。在猿與人進化分離以后，人類在200,000至300,000代的進化歷程中逐漸形成了語言。

可以看出，從“語言本能”到“語言適應器”，平克的論證重心從“語言是一種先天的專門能力”轉移到“語言是自然選擇塑造的專門能力”。在第二個判斷中，自然選擇的意義是論證的核心。這種轉向表現出平克為“語言本能”起源尋找一個合理解釋的急切心態。當他發現Tooby等人的“因果推理”理論可以支持自己概念的時候，便將“適應器”引入了自己的理論建構中。Tooby和DeVore(1987:183-236)提出人在進化歷程中獲得一系列固定的關于因果推理的規則，即各種if...then...的法則，人正是依靠這些法則調節社會生活。人對特定領域的因果推理的敏感性是固定的，這就是“適應器”。Cosmides(1989:187-276)發現人對涉及到社會交換的if...then...推理具有特殊的敏感性，從而提出人擁有一個專門用來應對社會交換的“適應器”。

平克在引入“適應器”概念的同時，概念的構成標準的前期論證也自然成為理論的構成部分。也就是說，平克將語言界定為自然選擇塑造的“適應器”，那么，“適應器”又是什么呢？“適應器”是如何起源的呢？對這些問題的回答使得平克不需要印證更多進化心理學的理論。而對進化心理學理論的依賴使得平克的“語言適應器”被賦予了愈加深刻的模塊性特征。

2 “語言本能”是模塊論的理由

福多(J.Foder)是第一個明確提出心理模塊論的人。但是理論界對福多的模塊論多有微詞，原因主要有兩個。第一，福多不是一個徹底的模塊論者，他將人的心理分為中樞系統和輸入系統兩部分，并認為只有輸入系統是模塊性的。這讓福多的模塊論顯得不倫不類。第二，福多對心理模塊的構成標準要求過嚴。福多共羅列了心理模塊性的9種必備屬性，作為標準它們過于嚴格，福多后來也放寬了要求，將之簡化為：信息封閉、快速、有限通達和固定神經結構等4條，其中，他強調信息封閉是心理模塊的核心構成標準(福多 2002)。

福多提出了心理模塊的概念，而在理論和實證研究中履行模塊論思想的是進化心理學家。但是進化心理學家的“模塊”概念卻很模糊。首先，他們并不在意或嘗試描述模塊的任何精確特征，他們似乎也用不著在各種模塊概念之間作出區分；第二，盡管福多的模塊概念在認知科學中極有影響，但進化心理學家似乎都不采納他的模塊概念。所以，進化心理學家的模塊往往是松散的、寬泛的，并沒有嚴格的、受約束的構成標準。我們只能將他們所描述的模塊的一般特征綜合起來，大致勾畫出所謂“達爾文模塊”的基本特征(熊哲宏 李其維 2002:163-166): (1)心理模塊是領域特殊性的；(2)心理模塊是一個計算機制；(3)心理模塊是天賦的；(4)心理模塊是人的普遍的心理特征；(5)心理模塊對應于固定的神經聯結或特定的基因組。

進化心理學家將心理模塊界定為自然選擇塑造的“心理器官”，也就是“適應器”。因為強調心理模塊的進化論負載，所以它必須要遵循自然選擇學說的領域特殊性要求，因為領域特殊性是自然選擇必然的邏輯結果(蔣柯 2010:16-20)。達爾文寫道：“如果我們以成熟生物的幾種器官的分化量和專業化量(這里包括為了智慧目的而發生的腦的進步)作為體制高等的標準，那么自然選擇顯然會指向這種標準的：因為所有的生物學家都承認器官的專業化對于生物是有利的，由于專業化可以使機能執行得更好些；因此，向著專業化進行變異的積累是在自然選擇的范圍之內的。”(達爾文 2005:139)“……器官專業化和分化……自然選擇有完成這個目的的傾向，因為器官愈專業化或分化，它的機能就愈加有效。”(達爾文 2005:238)所有的進化心理學家都恪守達爾文的這條法則，將心理機制的領域特殊性作為心理模塊的主要構成標準。

此外，進化心理學家采取生理類比的方式論證“心理器官”的進化起源，即，既然自然選擇可以塑造我們的生理器官，它也應該能夠塑造“心理器官”——一套固定的行為傾向或可能性，也稱為“本能”或“適應器”。因為將“本能”、“適應器”或心理機制做了器官類比，一個新的理論誘惑就出現了：如果能夠將心理器官對應于某些生理構造，那么原本虛無的心理器官就變成一個“真實”的存在，從而可以使得進化心理學成為最嚴格意義上的科學。所以，幾乎所有的進化心理學家都熱切地期待來自神經生理學和基因遺傳學方面的新證據。Cosmides和Tooby(1997)曾經宣稱：“心理學最終要建設成為生理學”(張勇 熊哲宏 2005:465-466)；而平克也對語言問題的病理學研究非常重視(Pinker 2001:465-466)，他們都表達了類似的態度。因此，在以上的5個標準中，進化心理學家最重視的是：領域特殊性和固定的生理學基礎。

作為一個語言學家和進化心理學家，平克從來沒有明確地使用“語言模塊”或“心理模塊”等詞語來描述自己的理論。但是，每一個熟悉他的理論的讀者都不會拒絕這樣的評價：平克是把語言以及其它心理機制當作心理模塊來討論的。因為平克完全是按照心理模塊的5項構成標準來建構自己的核心概念的。接下來，讓我們將平克的“語言本能”或“語言適應器”概念和心理模塊的構成標準進行對比。

“語言本能”作為一個概念被提出來，首先就表明了它的兩個特征：天賦性和普遍性。在關于“語言適應器”的論證中，平克所列舉的5大證據的前3項分別是語言的跨文化和跨社會普遍性(第一和第二項)和天賦性(第三項)。因此，我們需要檢驗平克的語言本能或語言適應器是否符合心理模塊其它的3項構成標準。

1997年，平克的《心智是如何工作的》出版，福多就于2000年出版《心智不是那樣工作的》(TheMindDoesn’tWorkThatWay)與其爭鋒相對。2005年，平克在《心智與語言》(Mind&Language)雜志上發表論文《那么心智如何工作》(SoHowDoesTheMindWork? )作為對福多的回應，同期也刊載了福多的《回應平克》(ResponsetoPinker)。總體來看，福多和平克在心理模塊性問題上的爭論體現為“計算的概念”、模塊應該是“領域特殊的”還是“信息封閉的”以及關于進化論的態度等3個問題(蔣柯 2010)。

平克和福多都是計算主義的傳人，兩人都以不同的方式表達了“心理是計算”的命題(Pinker 2005:1-24；Pinker & Jackendoff 2005:201-236；福多 2002:535)。因此，二人關于計算的討論有點“為辯而辯”的意思，畢竟，兩人圍繞這個主體都發表了不少論文。在兩人關于計算的辯論中比較有意思的一點是，兩人都竭力和“圖靈機”的計算模型劃清界限(Fodor 2000；Pinker 2005)。究其原因，我們不難理解，圖靈機是一個領域一般性模型，領域一般的信息加工方式和模塊性加工方式是對立的。所以，無論福多還是平克，他們從自己的模塊性理論出發都不能接受圖靈機的計算模型。但是，平克的“本能”或“適應器”是一個計算機制是明白無誤的。

平克和福多辯論的第二個主題是心理模塊應該是“領域特殊”的還是“信息封閉”的。福多把信息封閉看作心理模塊的最重要構成標準，這給他的理論建構造成不小的麻煩，他不得不建立一個非模塊性的中樞系統來適應這個概念的需求。這是福多模塊論受到詬病的主要原因(熊哲宏 李放放 2004:56-61)。在和福多的辯論中，平克進一步明確了自己的立場。他認為，領域特殊性的心理機制更像是機體的組織構成，比如上皮細胞，可以出現在多種不同的器官中，并且和身體的其它部位有廣泛的聯絡，卻行使同一個功能。而一些領域特殊性的思維或情緒也可能作為元素而結合成為各種不同的功能體(Pinker 2005；Pinker & Jackendoff 2005；Jackendoff & Pinker 2005)。因此，平克的“語言本能”是領域特殊性的。

最后，我們要檢驗平克的“語言本能”是否對應于固定的神經聯結或基因組。在《語言本能》中，平克就廣泛引用語言病理學的證據來說明語言能力和其它心智能力的分離，如：特定腦區的病理狀況只會影響部分言語功能，而病人的其它言語功能或整體心智能力卻幾乎不受影響。這些病例說明，病人特定腦區的神經聯結和語言活動具有對應關系。2001年，平克介紹了來自基因遺傳學方面的新發現。研究者發現有一些人缺乏正確理解和運用語法的能力，這種癥狀被稱為“特殊語言缺陷”。這種病癥具有家族遺傳性，患者并不一定表現為智力低下。進一步的研究發現，“特殊語言缺陷”和一個被稱為FOXP2的基因組存在對應關系。文章最后，平克控制不住自己的興奮而寫道：“如果FOXP2被證明是人類語言機能的發展的必要條件……那么比較人、猿和其它靈長類的FOXP2區域的基因序列，分析它們之間的類型、模式的區別，我們就能夠了解人類語言的起源了”。(Pinker 2001:465-466)可見，平克是多么希望有來自神經生理學和基因遺傳學領域的證據。

綜上所述，平克關于“語言本能”或“語言適應器”的論證逐項地與心理模塊的構成標準相吻合，因此，我們完全可以把平克的心理觀看作是模塊論的。通過對前面文獻的梳理，我們可以發現，以語言機能為例，平克式模塊具有這樣3個特征：第一，語言模塊是自然選擇塑造的機能，而不是其它機能進化的副產品；第二，語言模塊對應于專門的神經生理機制，這些生理機制本身的進化、完整性和語言機能的發展與完整性休戚相關；第三，語言模塊是一個整合的系統，包含了詞典、語法結構以及輸入輸出界面、概念的象征性標簽、概念之間的等級結構和語音的線性序列等部分(Pinker 2007:431-438)。

3 平克式模塊的理論困難

平克用進化心理學的模塊論論證了語言作為一種“本能”或“適應器”的進化論模式的發生和發展歷程。反過來，平克的模塊論又支持并豐富了進化心理學的模塊論的思想內容。因此，平克式模塊是進化心理學的所謂“達爾文模塊”的典型代表，平克的模塊論遭遇到的理論困難和所有其他進化心理學家所遭遇到的困難是類似的。平克曾經指出，除了知覺、語言和動作是模塊性的以外，傳統上被歸類為中心系統的許多任務也是模塊性的，如：“直覺力學：關于運動、力以及物體所經歷的各種變形的知識；直覺生物學：理解植物和動物怎么樣工作；直覺心理學：從他們的信念和愿望來預期他人的行為；自我概念：收集和組織關于自己對他人的價值的信息，為他人推銷這種信息。”“人的心理不是領域普遍的計算機，而是適用于解決進化的重大問題的本能的集合——作為瑞士軍刀的心理”(Pinker 1994)。從此，“瑞士軍刀模型”就成為進化心理學模塊論的著名隱喻。

有學者對這種“瑞士軍刀模型”提出批判(熊哲宏 李其維 2002:163-166)，指出進化心理學模塊論，同時也是平克式模塊所面臨的理論困難，包括：模塊的構成標準的界定過于松散；把幾乎所有的專長和技能都當作模塊，有泛模塊化傾向；以及忽略了文化對進化的導向和加速功能等等，除此以外，筆者認為最重要、可能給進化心理學模塊論造成致命打擊的批判是：(1)進化心理學家羅列了許多種模塊，卻沒有說明，或者沒辦法說明模塊彼此間的關系；(2)自然選擇不足以解釋達爾文模塊的起源。

平克以及其他進化心理學家應對這兩個質疑的辦法就是急切地希望出現來自神經生理學和基因遺傳學領域的重大發現，希望通過生理機制來解釋心理模塊的工作方式、起源和發展等問題。而這種努力恰恰使得進化心理學模塊論陷入本體論的混淆和方法論的漩渦。

在方法論上，進化心理學模塊論用生理機制的進化做類比，提出心理機制進化的命題，并依此展開關于心理機制的新式研究，但是當他們的研究遭遇困難的時候，又開始尋求心理向生理還原的途徑。請注意，一開始，進化心理學家用生理機制做類比的一個默認前提是生理機制和心理機制是有區別的。否則，就沒有必要專門論證心理機制的進化論負載。但是，平克等人對當今生理學研究的期待可以看出，進化心理學家正在努力將心理學還原為生理學(Cosmides & Tooby 1997)。因此，進化心理學家前后兩個階段的論證存在邏輯矛盾。而且這種矛盾是一個循環往復的螺旋：將生理和心理分離開來討論它們的模塊性含義，必然會面臨心理模塊的劃分和相互關聯等問題，為了解決這些問題，進化心理學家將心理模塊和生理模塊對應起來，用生理學的內容來解釋心理學的意義，那么，一開始將心理模塊獨立出來的努力還有必要嗎？為什么不從一開始就把心理和生理合并為一呢？因此，每當獲得生理方面的一些證據，進化心理學家就必須回到起點，加倍努力地論證生理和心理的分離，然后再等待新的生理學證據的出現好讓心理還原為生理。

本文認為，這種矛盾狀態源于本體論的混淆。當論證語言的模塊性時，平克將語言當作“功能體”(Pinker 2005；Pinker & Jackendoff 2005；Jackendoff & Pinker 2005)，但是，在“語言本能”被界定為模塊以后，它卻成了一個結構，一個包含詞典、語法結構以及輸入輸出界面的整合的系統，其中還包含了概念的象征性標簽，以及概念之間的等級結構和語音的線性序列等等(Pinker 2007:431-438)。也就是說，平克式模塊，也包括所有達爾文式模塊作為功能性定義是不徹底的，或者是暫時的，在使用時它們被重新做了結構性定義。正是關于心理模塊的本體論含義的雙重定義導致了達爾文模塊的理論困難。

進化心理學家想要突破當前的理論困難，需要突破的不僅僅是研究方法和技術上的障礙，更需要的是將功能主義進行到底，一以貫之地對心理模塊做出功能性定義，這可能會導致一場徹底的心理學范式革命，這將是一場思維方式的轉變，是徹底的心理功能論對心理結構論的顛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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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謝 群】

Pinker’sModuleinPost-LanguageInstinctEra

Xi Jia-wen

(Shenzhen Polytechnic, Shengzhen 518055, China)

AfterTheLanguageInstinct, Pinker’s given an explicit definition of language system and other psychological mechanisms as evolved “adaptive devices”, which is in full compliance with the defining standard of “mental module”. Therefore, Pinker’s “Language Instinct” is actually a “language module” of “mental modules”. Pinker clarifies three features of language module from “nature-selected and nature-built mechanism”, “specific neurophysiological mechanism” and “integrated system”. As a typical representative of the so-called “Darwin’s module”, Pinker’s module has encountered similar difficulties as other evolutionary psychologists.

Language instinct； Language module； mental module； evolutionary psychology； functionlism

H0-05

A

1000-0100(2014)02-0053-6

* 本文系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項目“進化心理學的基礎理論及其哲學問題研究”(05JA720008) 、全國教育科學“十五”規劃重點課題“兒童‘數字模塊’發展的實驗研究”(DBA050049) 和廣東省普通高校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項目“基于具身性考察的語言模塊研究”(10WYM0128) 的階段性成果。

2012-09-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