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貴鑫
(黑龍江大學,哈爾濱 150080)
言語層面語義模糊性研究的理論思考*
李貴鑫
(黑龍江大學,哈爾濱 150080)
語義模糊性存在于各種語言現象之中,對于語言模糊性的研究不應僅限于語言層面,言語層面的研究更加可行。本文認為,語義模糊性是一個復雜范疇,可以多維度研究;就詞義而言,范疇的確定與發展、演變的過程其實就是語義模糊性的消解和產生的過程,因此語義模糊性應該在言語動態過程中考察;語言層面與言語層面相結合,實施整合性探討。
語言;言語;語義模糊;范疇
“模糊性實際上是所有語詞的一個性質,這個性質反映了采取普遍名稱的形式(或者更廣泛地采取普遍語詞形式)的一次分類所具有的相對性。”(沙夫 1979:352)由于人類認識的不斷發展,語言不斷被賦予新的意義,語言獲得新意義的過程便是人類語言系統向前發展的過程。其發展過程必然要從最初的一個詞只具有單個義項逐步發展到多個義項。正是由一元向多元的發展,使語言意義更加豐富、細膩。“語義的一定模糊性使詞語變成相當有彈性的工具”(華劭 2005:21)。即便如此,很多時候人們對于想要表達的內容仍會說“不知道怎么形容”、“此時心情無法用語言表示”。這樣的表述是語境需要的修辭手法,刻意模糊說話人的語言,以達到引人聯想的目的;有時由于語言符號不夠豐富,對于想表示的意思無法用語言準確表達所導致。可見,語言仍具有廣闊的發展空間。只有存在語義模糊性,才能滿足語言不斷發展的需要。
“要言語為人所理解,必須有語言……但要使語言建立,也必須有言語。語言既是言語的工具,又是言語的產物。”(索緒爾1999:41)語言和言語雖然有別,但兩者有著不可割裂的聯系。隨著認知語言學 、功能語言學的發展,人們重新認識索緒爾的語言的語言學比言語的語言學更為重要這一觀點。很明顯,由于索緒爾結構主義語言觀的影響,前期語言學研究多集中于語言層面,由此導致有些基本概念內涵不清。概念、范疇、意義、語義等基本語言學術語之間的關系對于語言學研究具有較大影響,尤其對于語義模糊性研究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僅在語言層面或者是不區分語言、言語層面便研究這幾個基本術語,顯然行不通。
“范疇的劃分,就其本質而言,就是一個概念形成的過程。每個概念都有一個對應的范疇。”(王寅2007:89)認知語言學提及的概念范疇化是對概念與范疇最好的解釋。好像在地圖上進行區域劃分與限定,限定劃分的過程是范疇化,劃分出的區域是范疇,對限定劃分進行約束的規則是概念。概念、范疇和范疇化之間的相互關系毋庸置疑,范疇是符合概念所有單位的集合體。范疇的實質是結果,而概念的實質是規則。范疇化的結果是范疇,并且該范疇符合與其相對的概念。在索緒爾的結構主義語言觀下,概念對應“所指”。 索緒爾把概念稱為“所指”,把音響形象稱為“能指”。“語言符號連接的不是事物和名稱,而是概念和音響形象”,“所指”和“能指”組成語言符號(索緒爾1999:101)。“從各自獨立的角度著眼,能指的功能是充當語言符號的形(在口語中體現為音響形象,在書面語中體現為文字的書寫形式),所指的功能是充任語言符號的義(概念)”(李洪儒 2010:19)。與概念相關聯,在語言活動中充當符號的是“能指”,即音響形象或者文字的書寫形式。認知語言學與結構主義語言學對于概念的產生有著不同看法,但對于概念本身有著相同的定義。認知語言學認為概念是事物在人們意識中的鏡像反映,是概括一類事物后產生的。雖然結構主義語言學對概念的產生沒有明確說法,但是雙方對于概念本身的理解并無差別,都表現為“規則性”或“概括性”。
經過范疇化得到的范疇,其內涵由無數個成員構成,華劭(2005)將范疇內成員稱為義子,并在義子與范疇之間建立一個義素概念,義素也是由一束義子組成,義素可以理解成多義詞中的義項或詞匯語義變體。結構主義語言觀將其分為詞匯意義和語法意義,兩者結合構成范疇。華劭認為范疇內的各個義子之間是聚合關系,“在話語鏈條的同一位置上,它們不能同時出現,彼此之間有著互斥性”(華劭2005:81)。“范疇的形成過程實際上就是概念的形成過程,也是意義的形成過程,它們幾乎是同時的”(王寅2007:92),但意義所輻射的范疇更加廣泛,有的時候會超出概念映射的范疇。“一個范疇、概念或意義在一個語言中可用一個詞語將其相對地固定下來,這可叫做范疇或概念的詞匯化”(王寅2007:94)。詞匯化使用的符號是能指,一個能指可以承載至少一個概念或意義,并將其范疇在語言結構中映射出來。就好像概念或意義作為一張圖片放在幻燈機上放映,屏幕上顯示的圖像是該概念或意義的范疇,這張圖片的符號是能指。為了調整屏幕上放映圖像的大小、效果而調節幻燈機,由人或者人的思維活動完成。這3者的關系體現為語義三角 。
語義指“語言所表達的概念或意義,是語言成分中的意義要素”(王寅2007:92)。語義一定要在具體語言中才得以體現,即在言語層面存在;而概念則存在于語言層面。語義是概念通過能指作為媒介在具體語言中的映射。語義與概念并非一一對應。正如我們研究的雖然是概念,但在具體的言語活動中卻要通過能指承載。研究一個詞語的語義范疇可理解為將該能指所對應的意義在具體的言語活動中范疇化,即“意義范疇化”。這里之所以強調“意義范疇化”,是因為意義大于概念。在一張圖上劃分出一個區域,原始圖的大小會影響到劃分區域的結果。
語言和言語是索緒爾結構主義語言學的基礎。他認為,“把語言和言語分開,我們一下就把(1)什么是社會的,什么是個人的;(2)什么是重要的,什么是從屬的和多少是偶然的分開了”(索緒爾1999:35)。語言是:第一,定位于音響形象和概念相聯結的確定部分,有所謂的被動性、接受性的部分;第二,有約定俗成的性質的部分,它具有社會性和集團性;第三,其音響形象和概念兩個組成部分皆有心理性質,兩者彼此結合為同質的符號,并由這些符號形成系統;第四,在拋開語言活動“混雜總體”的其他部分后,分離出來的社會的、心理的、同質的確定的對象,語言學家可以把握它、研究它。言語是:“第一,語言活動中除語言以外的龐雜部分;第二,具有個人性質的部分;第三,有心理、生理、物理特點的雜質現象”(李洪儒 2010:18)。將語言理解為已經形成的、較為固定的結構;言語則是在這個結構框架內正在發生的語言活動。如果將概念、范疇、意義、語義分別歸入語言或言語的層面,那么概念、范疇應屬于語言層面,而意義、語義則應進入言語層面。語言和言語之間的聯系是否是完全斷裂的呢?當然不是。“近年來的研究事實表明,在上述微觀語言學仍然持續發展的同時,出現了另一種趨勢,即轉向言語、宏觀語言問題的語用因素的研究,對語言單位表達層面上物理、生理特征的描寫,對內容層面社會、文化因素的探索,依然蓬勃發展。產生了以語言產品為對象的話語(篇章)語言學,以語言活動(行為)為對象的心理語言學、神經語言學、輔助語言學、統計語言學一類交叉學科。正在形成的語言科學正廣泛的吸收其他學科的成就,以求全面解釋言語乃至全部語言現象的實質。正是依靠這種多學科、多角度、多層次對語言現象的研究,才能庶幾迫近它,并對其作近乎全面的理解、整體的把握。言語研究正逐漸取得與語言研究同等的地位,盡管前者必定要把后者的成果作為自己探索的前提和出發點”(華劭 2005:13)。
“語境是語義學家、語用學家、民俗學家、人類學家、哲學家以及認知學家等共同關心的課題,但他們各有側重,因而很難取得一個理想的界定。”(胡壯麟 2001:161)語境研究已經遠遠超出傳統觀點(“上下文”或“語言的環境”),已從最初的一元化發展為將語境分為語言性語境和非語言性語境的二元化,Harris(1988)甚至將語境多元化,分為世界知識、語言知識、集體知識、參與者、背景、正式程度和基調、媒介、語篇因素及表現幾個方面。一方面,語境的界定呈現多元化趨勢;另一方面,語境對語義影響的爭論也在進行中:爭論的焦點集中在“自然語言的命題(真值)內容在多大程度上由語境決定”(沈園 2011:413),而喬姆斯基認為“有關不受語境影響的吶喊總不變的和非歧義的語義是存在的” (胡壯麟 2002:161)。兩種觀點均承認語境對具體語言活動中的語義有影響。語境是言語的組成部分,考慮語境因素的研究必然在言語層面進行。
我們可以用幻燈作為例子來說明概念、范疇、意義與語義的關系:把一個圖片投射到屏幕的過程是一個概念或意義在語言活動中的價值體現過程。圖片本身是概念或者意義,其表示符號是能指,其外在表現為范疇,屏幕上顯示的圖片是語義范疇,通過外力的調節(具體語境等)使屏幕上映射出的圖像或大于或小于原始圖片(概念或意義)。也就是說,范疇是通過范疇化的手段將抽象概念具體化表征,意義在大多數情況下同概念相等,在具體語言活動中的意義或概念映射則可稱為語義。嚴格的說,語境無處不在,不可能摒棄在語言學之外。使用語言的具體環境、語言使用習慣、性格特點均在語境范疇之內。所謂語言層面的研究,只是在一個相對語境影響較小的環境中進行而已。由于語言研究不可能完全處于零語境中,因此僅憑語言層面的研究不能很好解釋一些語言現象。
原型范疇理論將范疇的特點描述為邊界模糊、范疇內成員地位不等且相互間具有家族相似性。“人們不可能完全客觀地認識外部世界,隸屬于同一個范疇的各成員之間不存在共享所有特征的現象,充分必要條件下不能很好地說明它們,這些成員只具有家族相似性,特征不是二分的,范疇的邊界是模糊的,范疇內的成員地位不相等”(王寅2007:100)。這里的成員等同于華劭(2005:81)所說的義子:每個范疇中都有一個或一組范疇成員是該范疇內最典型、最符合實際情況的代表。依據原型范疇理論,可以把語言范疇的確定理解為在一張地圖上以最典型、最符合的義子為中心畫出所需要的區域,區域內包含的所有義子組成范疇。所畫區域的邊界模糊,區域內的成員包含最有典型特征的成員,成員彼此間具有家族相似性。
語義模糊表現為概念映射在具體語言活動中的語義范疇的不確定性以及在具體語言活動中映射的語義范疇的不確定性。為此,語義模糊可以從原型范疇視角分為語義范疇的邊界模糊和語義范疇的原型模糊。在言語層面研究這兩類模糊現象比僅限于語言層面的研究更有助于受話人準確理解發話人的意圖。
3.1 語義范疇的邊界模糊
邊界模糊存在于語言和言語兩個層面。語言層面的邊界模糊產生的原因在于認識客觀事物本身的局限性 ,結果產生能指與所指非一一對應。“詞不同于其他符號的另一特點是其作為能指的語音物質與作為所指的意義內容(兼指其內涵與外延)沒有一對一的關系”(華劭2005:34)。其中,內涵的語言的非一一對應性使得語義范疇的原型模糊,外延的語言的非一一對應性導致語義范疇邊界模糊。“紅”、“黃”、“橙”等表征顏色的詞語由于對于顏色沒有一個明確的、量化的定義,導致它們之間的邊界無法劃分。這3種顏色之間必然存在過渡區域,也正是過渡區域的存在導致語義范疇的邊界模糊。“黃”和“橙”兩個范疇內有無數義子可以用黃1、黃2、黃3……黃n和橙1、橙2、橙3……橙n表示。能指不能從黃1到黃n或從橙1到橙n,與該范疇內義子一一對應。這就導致一個能指需要表征多個義子,如“黃”表征的是黃1、黃2……黃n整個范疇;“橙”表征的是橙1、橙2、……橙n整個范疇。“黃”和“橙”之間的過渡區域可以用“K”表示,“K”也是一個范疇,其內部包括一個或一個以上的義子。我們假設“K”中有義子為K1、K2……Kn,范疇“K”中的義子可能屬于“黃”的范疇也可能屬于“橙”的范疇,于是形成語義范疇的邊界模糊。
維特根斯坦提出一個著名的悖論:“這就是我們自相矛盾之處,任何行為的過程都不可能由一個規則來確定,因為可以使得每一個過程都與這個規則相符”(維特根斯坦 1992:110)。陳維振等的解釋為“任何行為過程都服從無數條規則;任何行為過程都不服從任何規則”,“我們能否知道我們個人服從的是哪條規則,或者我們能否知道我們服從的是否為同一條規則呢?悖論的第二句話意味著選擇規律完全是私人行為,我們甚至無法了解他人是否在行為過程中遵守規則。這就引出維特根斯坦關于私人規則的概念”(陳維振等 2008:2)。范疇“K”中的義子屬于“黃”范疇還是“橙”范疇,沒有固定規則,甚至可以說將“K”歸屬為“黃”范疇還是歸屬為“橙”范疇是個人行為,其結果未必會被他人接受,即便同一個人在兩次不同的言語活動中對于范疇“K”中義子的歸屬問題也可能做出完全不同的選擇。對于中間范疇“K”中義子的歸屬選擇問題完全符合維特根斯坦在悖論中的描述。他提出規則悖論,并在論證過程中表明我們心智中對于過去行為或規則的印象、記憶并不能確保我們在未來也會采取同樣行為或服從同樣規則,從而得出私人規則、私人語言是不可能的結論……在維特根斯坦看來,他的悖論以及由此提出的私人語言論問題,不過是對語言的誤解。語言是游戲,是一個大領域,是和人類行為現實交織在一起的領域。它離不開人類存在的歷史性和社會性。沒有哪一個個體能像自由漂浮的精神超越它的具體境況,他的語言交流也因此必須由與他者共在的結構來理解。離開和人類行為交織在一起的語言活動去談論服從語言規則和私人語言沒有意義。在索緒爾結構主義語言觀的影響下,語言學研究顯然未將研究內容放在“與他者共在的結構”即言語層面進行,而語義范疇邊界的模糊性問題,則需要在“與他者共在的結構”下研究。范疇邊界的劃定在語言層面無法解釋中間范疇“K”的劃分原則,維氏對于該問題的解決方法為:(1)“離不開人類存在的歷史性和社會性”;(2)“必須在與他者共在的結構中理解”。維氏的解決方法明顯符合現代語言學對于語境的定義,這也進一步說明語言研究應放在具體語境中,即與言語層面研究相結合。
既然在語言層面無法解決語義范疇邊界的模糊性,那么在言語層面是否就可以呢?對于“紅糖”,不同地方的人采用不同的顏色表達:北京或臺灣地區稱為“黑糖”,有些地方叫做“黃糖”或“棕糖”。可見“紅糖”的顏色在紅、黑、棕、黃這幾個表示顏色的范疇中都處于模糊的邊界區域,也就是過渡區域中。在語言層面,要描述“紅糖”的顏色會非常困難,但如果將該顏色置于言語層面、具體語言活動,即在談論糖的問題這一命題中要描述該顏色就容易多了。
3.2 語義范疇的原型模糊
原型范疇理論對原型的解釋是:“范疇成員中最清晰的例子、一類事物中最具代表性的等,它是基本層次范疇的代表,具有最大的家族相似性”(王寅 2007:113)。語義范疇的原型模糊就是語義范疇中原型的不確定。對于語義范疇的原型模糊,我們將以反訓詞和詞語的非范疇化為切入點來說明。
反訓是“一個詞在共時的語言背景下,具有兩個互相對立的義項,即同時具有兩種相反的意義”(俞建梁 黃和斌 2007:48)。反訓又稱為詞內反義現象或者一詞兼有相反二意,這種詞客觀存在。“意義上有對立的所指,其能指在語音上可能相同、相近和不同”(華劭 2005:38),“反義詞同源和一詞兼有相反二義的現象就是這方面的一種表現。產生這種現象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中一個原因就是語言的模糊性”(伍鐵平 1999:187)。這種反訓現象在其他語言中也有存在,在日語、英語、俄語中均存在一詞兼有相反二義的現象。例如,日語“匂い”兼有“香”和“臭”兩個對立義項,“兄弟”既可以表示“兄弟”又可以表示“兄妹”或“姐弟”關系,“今度”具有“上次”、“下次”和“這次”3個義項(石黑 圭 2013:51-60)。又如,英語brother既有“哥哥”的意思又有“弟弟”的意思。英語及許多其他語言表示家族成員的詞語中很多都具有反訓現象。俞建梁等(2007)以反訓詞為語料質疑原型范疇理論,認為原型范疇理論不能很好解釋反訓詞且反訓詞內部的意義相反的義子間沒有家族相似性。他們以古漢語的“擾”為例,指出“擾”有“順”和“亂”兩個相反義。這顯然與原型范疇理論中對于多義詞有共同意義核心的觀點相悖。在語言層面很難判定“順”和“亂”哪一個更典型,也就是說,在“擾”的語義范疇中出現兩個原型,且很難分出這兩個原型哪一個典型程度更高。“一個范疇同時擁有兩個對立義項的核心,這種水火相容的范疇特點必然會使人產生對原型理論的疑問”(俞建梁 黃和斌 2007:50)。
“反義詞并不是在意義上風馬牛不相及的詞”、“這種既想通又對立的所指意義,在能指上是可能的。”(華劭 2005:37-38)各個義子之間的相通之處就是家族相似性的所在。一個多義詞(包括反訓詞)的能指與所指在最初階段應一一對應,即一個能指與一個義子對應。隨著人們對事物認識的增加,所指也越來越多,出現一個能指與多個所指對應的情況。與一個能指對應的多個所指之間,必然有內在聯系。一個多義詞的語義范疇應該分為兩個層次:第一個層次有一個范疇原型,該原型為該能指最早與之聯系的所指內容,在該范疇之下存在一個或一個以上的次范疇,次范疇內部也有一個次范疇原型,且次范疇之間具有家族相似性。反訓詞中的次范疇之間距離較遠,但也有內在聯系,即具有家族相似性。原型范疇理論不能解決的不是確定反訓詞的原型范疇,而是如何在一個以上次范疇中選擇。在語言層面對于反訓詞語義范疇的原型很難確定,但如果將其放在言語層面下,其語義范疇內原型的確定就變得容易多了。例如:
① 亂而敬,擾而毅。( 尚書·皋陶謨)
② 俶擾天紀。(尚書·胤征)
①的意思為有才而不傲,和順而剛毅。②前一個“擾”為“順”,而后一個“擾”為“亂”。就②來說,在語言層面由于脫離具體語境導致不能確定“擾”的范疇原型;但是在言語層面,具體語境的限定使得在該語境中“擾”的范疇原型非常清晰。
并且,反訓詞的范疇原型一般較少使用,較多出現的是次范疇中的范疇原型。換言之,反訓詞的范疇原型的功能正在退化,取而代之的是范疇下相互對立的次范疇。對于這一現象,劉正光、劉潤清(2005)稱為非范疇化。“在語言研究層面,我們將非范疇化定義為在一定條件下范疇成員逐漸失去范疇特征的過程。這些成員在重新范疇化之前處于一種不穩定的中間狀態,也就是說在原來范疇和它將進入的新范疇之間會存在模糊的中間范疇,它們喪失原有范疇的某些典型特征,同時也獲得新范疇的某些特征。”(劉正光 劉潤清 2005:29)基于非范疇化理論,可以對反訓詞做出如下解釋:反訓現象是一個詞在非范疇化過程中出現的一個特殊現象,該詞在非范疇化過程中喪失原有范疇的特征,同時也獲得某些新范疇的特征,且兩個新范疇之間相互對立。劉正光等將語言范疇化分為范疇化、非范疇化、重新范疇化(劉正光 2005)。很明顯,從范疇化經歷非范疇化再到重新范疇化是一個循環過程,從歷時角度看,語言的范疇化過程是一個動態過程;從共時角度看,范疇化循環的每一片斷都是模糊的。就像一部電影是由無數靜態圖片組成一樣,每一個范疇化的片段最終組合在一起形成動態的范疇化過程。語言的非范疇化過程是語言發展變化的過程,作為語言存在方式的言語,對語言發展變化無疑起到推動、促進作用。要研究語言演進,研究言語必不可少。正是在言語層面的微變化推動語言的非范疇化,這些微變化多表現為暫時性、多樣性。劉正光等對語言非范疇化的研究僅僅探討語言演進的結果,對于語言演進過程的研究則必須在言語層面進行。以“張三”這個名字為例,它指個體對象,因此是個別的,但就張三在許多意義活動中可以獲得意指而言,它又是一般的。此處,實現這個名字的統一性含義的活動可以多樣,這就使得對張三究竟是什么樣的人的描述具有多樣性。于是,專名“張三”也就具有模糊性。可以說,在每一次意義活動中,對“張三”的意指是對其的非范疇化,后者在特定意義活動中進行,具有暫時性。每一個非范疇化的片斷都可能成為重新范疇化的起點。“在言語中,對義素靜態分析得出的義子,一些被激活,一些被消除,位于中心與邊緣位置的義子可能互換,并產生某些言語性(上下文中才有的)義子。”(華劭 2005:53)一些網絡用語如“雷”、“萌”、“神馬”等在某一場合使用后,迅速為人們所接受進而廣泛使用,最終收錄進詞典,使其原有的范疇重新范疇化。新產生的義項成為新范疇的原型,在非范疇化狀態下同時存在新舊兩個范疇,且兩個范疇的原型不同,此時在語言層面對該范疇的原型進行確定會有困難。處在非范疇化狀態的詞語,要確定其范疇原型應在言語層面進行。
語義作為概念在言語活動中的具體映射,確定其范疇影響著其在語言層面的范疇界定。“模糊詞的典型區域有多大,一個語詞究竟是精確詞還是模糊詞,并非一成不變,我們對它們的理解和使用都要考慮到具體語境,并應隨著語境的轉換而做出調整。因此,考察語義必須要在一定的語境范圍內,特定的語境決定使用怎樣的語詞,我們只有通過考察具體的語用語境才能確定命題的內容和意義”(張愛珍 陳維振 2010:123)。研究語義模糊,即確定語義范疇不能脫離具體言語活動,脫離言語活動的語義研究毫無意義。每一個言語活動中出現的語義范疇都作為義子補充其在其語言層面的范疇,對于語言層面語言研究如不考慮具體的言語活動則其得出的范疇也將不準確。
盡管本文突出言語層面的動態研究,但是該層面與語言層面的整合性考察是研究本文對象的合理切入維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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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謝 群】
TheTheoreticalThinkingofSemanticVaguenessintheSpeech
Li Gui-xin
(Heilongjiang University,Harbin 150080,China)
Semantic vagueness exists in all language phenomena. The research of semantic vagueness is not limited in the language, and it is more feasible in speech. In this paper, semantic vagueness is taken as a complicated category which could be researched in different dimensions. For the meaning, the definition and development of category and its evolution are equal to the decomposition and production of semantic vagueness. Therefore, it is necessary to evaluate the semantic vagueness in the dynamic speech. The combination of language and speech can make the research more comprehensive and integrated.
language; speech;semantic vagueness; category
H030
A
1000-0100(2014)04-0065-5
*本文系教育部人文社科研究項目“日本民族文化視域中的日語語義模糊性研究”(13YJA740047)的階段性成果。
2013-07-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