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曉華
新修訂的刑事訴訟法創設了刑事特別程序重要組成部分的未成年人刑事案件訴訟程序。這是刑事司法治理過程逐步走向專業化、精密化的表征,使刑事司法系統能夠更加積極、有效地回應司法實踐的調整與諸多社會問題,進而標志著我國刑事司法系統功能的完備化與科學化。[1]檢視未成年人刑事案件訴訟程序的修改與完善內容,我們可發現,其中一個很重要的特點就是對社會權力的關注與重視。“經過30余年的改革開放,原有的國家 (政府)壟斷全社會一切資源,國家權力無所不在、無所不能的一統天下的局面,已有所動搖。”[2](P205)這一轉變在此次刑事訴訟法關于未成年人刑事案件訴訟程序的構建過程中得到充分體現。
所謂社會權力,即社會主體以其所擁有的社會資源對國家和社會的影響力、支配力。[3](P54)就其屬性而言,社會權力具有公私二重屬性。從權力的外部規定性來看,具體的社會權力相對其他組織、群體,乃至國家和整個世界,具有私人性;從權力的內部規定性來看,相對于其成員,社會權力則具有公共性,是成員權力的有機集合。[4]其權力主體包括全民、政黨、政協、基層群眾性自治組織、媒體、非政府組織、宗教團體、利益集團等[3](P77),近代伴隨著市場經濟的發展和市民社會的形成,社會權力因其權力主體——社會組織的繁榮發展而日漸強大,成為社會公共事務管理中不可或缺的重要力量。就理論層面而言,社會權力這一概念早在黑格爾、馬克思關于市民社會的相關論述中均有所涉及。此后,關于這一問題的研究伴隨著對社會組織,尤其是非政府組織等社會主體研究的展開而不斷深入。
具體到我國,漫長的封建專制社會形成了國家權力在社會公共事務管理中的絕對壟斷傳統。伴隨著改革開放和市場經濟的確立,社會成員的公民意識和權利意識不斷增強,與此相適應的是各類社會組織應運而生,在當前我國的公共事務管理領域發揮著越來越重要的作用。刑事訴訟程序所針對的犯罪行為因其直接關系到社會公共安全,自然受到社會公眾的廣泛關注。尤其是未成年人刑事案件訴訟程序,因適用對象的特殊性,更容易引發社會公眾的關注與同情。
適用對象的特殊性是未成年人刑事案件訴訟程序存在的根基,是其特殊程序設計所圍繞的中心,也是社會權力介入未成年人刑事案件訴訟程序的關鍵因素。涉世未深的未成年犯罪人無論是在改造過程中,還是改造之后的復歸社會,都離不開社會權力的支持與協助。社會權力因其強制程度較低,可以更為靈活地針對未成年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需求提供幫助和支持,易于獲取其信任和配合,因而具有介入程序運作的客觀能力。未成年人是社會發展進步的未來,關系到社會共同體的延續,社會權力作為社會公益的維護者自然對其格外關注,有介入未成年人刑事案件訴訟程序的主觀積極性。
此次刑事訴訟法及相關司法解釋的修改及制定過程中,涉及未成年人刑事案件訴訟程序的部分,多處明確提及應當強化社會力量在這一程序中的參與,尊重社會權力的介入。例如,刑事訴訟法及相關司法解釋中頻頻出現的基層自治組織、未成年人保護組織等都屬于社會權力的權力主體,其在未成年人刑事案件訴訟程序運作中所扮演的各種訴訟角色,實質上都是社會權力介入這一程序的具體體現。最高人民法院和最高人民檢察院在適用刑事訴訟法的細則中都規定了社會組織參與未成年人犯罪社會調查的內容①,強調了社會力量對未成年人刑事案件訴訟程序中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權益保障所應當發揮的作用,體現了規范性法律文件對社會權力介入未成年人刑事案件訴訟程序的認可和支持。同時,這一規定與域外未成年人社會調查制度的立法和實踐現狀也是相符的。[5]
就未成年人刑事案件訴訟程序運作實踐層面而言,社會權力的介入是專業化知識和社會資源的需要。雖然刑事訴訟法只規定公安機關、人民檢察院和人民法院可以進行社會調查,然而實踐中,受制于司法資源和專業知識的限制,公安機關和司法機關很難承擔對所有未成年人案件進行社會調查的職責,因此,《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 <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的解釋》和《人民檢察院刑事訴訟規則(試行)》都規定可以委托有關組織和機構進行社會調查。我國當前社會調查實踐情況也證明了社會權力介入這一領域的必然性。
權力的一個基本特征是帶有目的性,在這種情況下,不同權力之間必然存在博弈與互動,社會權力介入未成年人刑事訴案件訟程序必然會與這一領域內的主導性權力類型——司法權之間存在博弈與互動。關于國家權力與社會權力間的關系類型,郭道暉教授認為,在社會權力與國家權力互動關系中,它們對國家權力可在三種不同方向上起作用。首先是良性的社會權力,作為積極的建設性權力,對國家與社會事務起促進作用;其次是消極的、有負效應的社會權力,會誤導國家權力,進而偏離社會公正;第三是破壞性的社會權力,是造成國家與社會動亂的公害。[4](P68)未成年人刑事案件訴訟程序中,司法權與社會權力的關系大致也可分為這三種類型。
社會權力介入司法權與私權利博弈的未成年人刑事案件訴訟程序,改變了既有的權利(力)結構關系,根據社會權力與國家權力及私權利之間不同的權利 (力)關系類型,結合當前未成年人刑事案件訴訟程序的立法及司法現狀,我國可以將社會權力與司法權的結構關系概括為良性循環和惡性循環兩種模式。
社會權力和司法權在未成年人刑事案件訴訟程序中的理想狀態是互相促進、互相協助,保障訴訟參與人的合法權益。一方面,社會權力將社會公眾對于未成年人刑事案件訴訟程序的關注和意見,合理地向司法機關反映;并且通過合法的渠道及措施對司法權在這一程序內的運行進行監督,避免司法權被濫用。此外,社會權力還可以利用其所掌握的社會資源和專業知識,協助司法機關完成部分公共事務處理職能。另一方面,司法權可以利用其在未成年人刑事案件訴訟程序內的法律優勢和能力優勢,引導和扶持社會權力在這一領域的具體參與行為;對于社會權力在未成年人訴訟領域的功能發揮進行必要的監督和規范,防止其損及司法公正,侵害訴訟參與人的合法權益。達成這一狀態的必要條件是社會權力與司法權都嚴格遵守法律法規的規定,并且確立尊重與保障人權的共同價值理念。如北京市檢察系統在實踐未成年人附條件不起訴制度中,選擇合適的企業作為被附條件不起訴未成年嫌疑人的考察基地。這可以視為社會權力與司法權良性互動的典型案例。
未成年人社會調查制度作為未成年人刑事案件訴訟程序中社會權力介入程度較深的具體訴訟機制,其具體運行當中,社會權力與司法權的良性循環表現為:一方面,社會權力主體利用其所掌握的社會資源和信息,對被調查人的相關情況進行客觀中立的調查,形成規范的調查報告提交給司法機關,同時利用專業知識對未成年人進行心理疏導,幫助其重塑人生觀和價值觀;另一方面,司法權主體尊重并支持社會權力在這一制度內參與活動,對于社會組織所提交的調查報告,在依法審查的基礎上,將其作為裁判的依據。
前文論述了未成年人刑事案件訴訟程序中社會權力與司法權之間良性循環的關系結構模式,這一模式建立在社會權力屬于良性的社會權力,并且與司法權在價值理念上取得共識,共同致力于對私權利的尊重與保障基礎之上。這一模式最符合社會發展的需要,也是將社會權力引入未成年人刑事案件訴訟程序所預設的原始驅動力所在。然而實踐中,受制于主客觀因素的限制,社會權力及司法權的具體權力主體對社會權力介入未成年人刑事案件訴訟程序的具體定位認知,可能存在一定的偏差,導致兩種權力之間形成惡性循環。所謂的惡性循環,表現為社會權力與司法權之間在未成年人訴訟領域不僅不能實現價值預設,反而因兩者之間關系處理失當而使社會權力在這一領域難以充分發揮其應有的功能,甚至因此侵害私權利,損及司法公正。
惡性循環可以細分為兩種具體模式,一種是兩種權力之間互相抵牾,難以取得共識,導致社會權力難以參與或影響司法權的中立權威;另一種是兩種權力背離尊重與保障私權利的價值目標,對未成年人刑事案件訴訟程序訴訟參與人和社會公眾的權益造成侵害。將社會權力引入未成年人社會調查制度的運作,目的在于通過利用其所掌握的社會資源,協助和監督司法機關完成對未成年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相關信息的全面客觀的收集與整理。但是,如果無法實現社會權力與司法權主體之間的良性互動,一旦形成惡性循環,對這一制度的貫徹實施將會貽害無窮。根據前文對未成年人刑事案件訴訟程序中社會權力與司法權惡性循環的類型界定,未成年人社會調查制度領域內社會權力與司法權之間的消極關系,表現為以下幾種類型。
一是司法權主體對社會權力主體在社會調查領域的參與行為采取抵制或漠視的態度,導致社會權力無法真正介入這一制度的運作過程。由于長期以來形成的司法機關在訴訟程序內的高度壟斷地位,加之我國當前社會權力發育尚不充分,這種情況下很容易出現司法機關對社會組織的參與行為缺乏必要的重視與尊重。雖然社會組織承當具體社會調查的任務具有種種優勢,但是在實踐中,司法機關對此還是存有疑慮,對其調查的客觀性、合法性等都存在質疑,對社會組織參與社會調查的行為或是明確禁止或是對其所提交的調查報告不予認可、不承認其參考價值等。
二是社會組織在社會調查過程中惡意利用進行社會調查的機會干擾司法機關正常辦案,提供虛假的調查報告,影響司法公正的實現,侵害訴訟參與人和社會公眾的合法權益。相對于制度規范、管理嚴謹的司法機關,社會組織在組織性、規范性方面存在相當程度的欠缺,因此在缺乏有效規制的情況下,這一權力很容易脫離正常軌道,成為影響程序公正的負面因素。社會調查程序牽涉未成年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社會生活的諸多方面,在內容和標準上存在一定的主觀性,這種情況下,如果實施調查的社會權力主體不能嚴格地遵守法律規定展開調查,而是借進行社會調查的機會謀取私利,接受被調查人、被害人及其親屬的賄賂或者在調查過程中偏離中立客觀立場,故意向司法機關提交虛假或偽造的調查報告,必將對司法權的正確運作造成嚴重的威脅。
三是社會權力與司法權主體為了相同的利益追求而共同實施違法違規行為,導致社會調查程序難以實現制度預設功能。未成年人社會調查制度設置的目的在于通過對未成年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成長經歷、犯罪原因、監護教育等情況進行調查,以充分掌握其犯罪的原因及后續教育改造的條件等,是未成年人刑事案件訴訟程序教育、感化、挽救方針在具體制度中的體現。但是,調查的進行需要耗費大量的成本,司法機關在做出判斷時還需要考量報告所包含的信息,這無疑增大了司法權主體的工作強度。這種情況下,司法權與社會權力主體有可能出于節約成本、降低工作難度的目的而在社會調查活動中應付了事,從而沆瀣一氣,侵害被調查人和社會公眾的合法權益。
社會權力參與未成年人刑事案件訴訟程序,對司法權的運作及私權利的維護堪稱一把雙刃劍,為了避免這一權力類型的介入造成負面影響,有必要對其參與機制予以規范,以實現司法權與社會權力之間的良性互動。司法權與社會權力作為兩種不同的權力類型,共同參與到未成年人刑事案件訴訟程序這一特定的訴訟領域,兩者之間的關系博弈實質上建立在兩個層面之上,一是兩者在權力行使理念上的取向選擇,二是具體參與機制的制度設計。
統一社會權力與司法權的行使理念,實質上就是對具體的權力主體在這一程序中的具體行為理念進行規范,以實現權力行使的正當性和合法性。
首先,未成年人刑事案件訴訟程序作為刑事訴訟程序的一個組成部分,自然應當遵循刑事訴訟基本訴訟理念的要求。懲罰犯罪與保障人權被視為我國刑事訴訟的兩大基本價值基礎,在未成年人刑事案件訴訟程序中依然具有基礎性指導地位。無論是司法權還是社會權力主體,作為訴訟參與人之外的訴訟主體都應當恪守這一理念,其所有的權力行為都應當立足于此,只有當社會權力主體與司法權主體在未成年人刑事案件訴訟程序運作過程中能夠在這一點上達成共識,方能實現二者在基本價值選擇上的一致性。根據這一理念,社會權力主體在參與未成年人刑事案件訴訟程序時應當在懲罰犯罪與保障人權之間進行平衡,不能因一項訴訟任務的實現而嚴重損害另一項訴訟任務實現的可能性。就未成年人社會調查制度而言,社會權力主體一方面通過社會調查可以全面地獲取未成年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基本信息,為司法機關做出正確的判斷提供更加充分的事實基礎;另一方面,通過社會調查可以在充分掌握未成年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基本情況的基礎上制定有針對性的幫助、教育和挽救的方案,從根本上保障其人權。社會權力主體確立這一理念有助于提供客觀中立的調查報告,也有助于獲得司法機關的認可與信賴。而司法機關堅持這一理念有助于正確對待社會主體的參與行為,對其所展開的社會調查給予必要的重視和配合。
其次,社會權力與司法權都應當恪守教育為主、懲罰為輔的基本原則,堅持教育、感化、挽救的方針,強調對未成年人的特殊保護。之所以將未成年人刑事案件訴訟程序作為特別程序予以明確,原因就在于未成年人因心智不夠成熟,具有較強的可塑性,且往往處于弱勢地位。因此,無論是司法權主體還是社會權力主體在從事具體的訴訟行為時都應當強調對涉案未成年人合法權益的特殊保護。對于社會權力主體而言,其在具體調查過程中同樣應當恪守這一理念,認真負責地對被調查對象的相關信息詳盡全面地收集與整理,不僅要調查其所涉嫌犯罪行為的具體情況,也要針對其成長經歷、犯罪根源等情況進行詳細的調查,以利于教育挽救方案的制定,從而幫助其重新復歸社會。通過對未成年人特別保護這一價值理念的引領,可以使司法機關和社會組織在共同的價值體系內展開活動,從而實現兩種權力之間互相協助、互相監督的良性互動。
制度之善是抵御人性之惡最有力的武器。社會權力具有高度自治性和靈活性的特點,嚴謹科學的具體程序設計是實現其規范有序參與刑事訴訟程序的重要保障。此外,與司法權擁有國家強制力為后盾不同,社會權力在訴訟程序中的參與行為很大程度上需要司法機關的配合與支持,這決定了其在司法機關的侵害面前并不具有有效的抵抗能力。而完善明確的程序設計則是其抵抗外部侵害的有效措施。同時,我們也要為社會權力參與刑事訴訟設置界限,要嚴格遵循刑事訴訟法及相關司法解釋對未成年人社會調查制度的規定,不得干擾司法權的正常行使,不得干涉司法公正。
根據當前刑事訴訟法及相關司法解釋的規定,結合前文對社會權力在社會調查程序中的具體參與地位,我國可以從參與機制、救濟機制和監督機制三方面構建具體的參與程序。
1.參與機制。為規范社會權力在社會調查程序內的參與行為,必須為其設置規范的參與機制。設置機制的指導方針是一方面要堅持司法機關的領導與決定權,避免社會權力對社會調查程序中司法公正造成負面影響;另一方面要規范和保障社會權力的參與,為其介入提供必要的空間和指引。
參與主體。社會權力的權力主體具有廣泛性,根據郭道暉教授對社會權力主體的界定,政黨、宗教組織、新聞媒體、工會、非政府組織等都可以成為社會權力的權力主體。[3](P54)具體到未成年人刑事案件訴訟程序未成年人社會調查制度,刑事訴訟法及相關司法解釋對可以介入這一程序的社會權力主體,做出了原則性的規定。
如北京市的做法就具有代表性,北京市明確規定司法機關可以委托司法行政機關或具備相關資質的社會組織進行社會調查。除了委托未成年嫌疑人、被告人戶籍所在地的司法行政機關外,司法實踐中比較常見的社會調查主體是社工事務所及一些科研機構。社工事務所有專門的司法社工,進行社會調查、幫助教育、風險評估等工作。但有一部分司法機關更樂于和有資質、有能力的科研機構合作,科研機構的優勢在于具備專業的心理知識和統計手段,能更出色地完成工作,且工作作風嚴謹。社會事務所和科研機構都具有非營利性的特點,可以避免其在社會調查過程中因存在自我利益傾向,而違背調查的客觀性;同時,其凝聚社會意志,匯集社會資源的能力也是將其引入未成年人社會調查制度的原因之一。
參與方式。關于社會權力主體參與未成年人社會調查制度的具體參與方式,根據社會權力的運行方式及未成年人社會調查制度的具體制度目標,可以采取志愿服務與司法機關購買公共服務等形式。一方面,以非政府組織為代表的社會權力主體具有志愿參與社會公共事務的主觀積極性,而社會調查程序所針對的未成年人被視為社會的未來,因而部分社會權力主體具有志愿提供服務的積極性。另一方面,社會調查程序對調查報告的專業性、全面性等都具有較高的要求,要形成符合法律要求的社會調查報告,必然需要支付較高的成本,這種情況下,本身并不具有社會生產能力的社會權力主體,就需要通過外來途徑獲取社會資源。由于刑事司法程序本屬于國家公共事務的范疇,司法機關作為法定的職責主體,通過向社會組織尤其是非政府組織購買公共服務的方式完成社會調查工作,是解決社會主體參與社會調查程序所面臨的資金不足困境的最有效的方式。
參與內容。根據刑事訴訟法及相關司法解釋的規定,以及司法實踐中逐漸摸索的經驗,社會調查報告的內容主要涵蓋未成年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性格特點、家庭情況、社會交往、成長經歷、是否具備有效監護條件或者社會幫教條件;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涉嫌犯罪前后的表現;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在案件辦理期間的表現;有關單位、人員對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涉嫌犯罪的處理意見。具備條件的,可以對犯罪嫌疑人、被告人進行心理評估及逮捕必要性、社會危險性評估,并可以就社區矯正的可行性和適用非監禁刑及擬禁止事項提出評估建議。
參與時間。根據刑事訴訟法和相關司法解釋的規定,未成年人刑事案件訴訟程序中偵查階段、審查起訴階段和審判階段都可以開展社會調查工作,這意味著社會組織在這三個階段都可以參與到社會調查工作當中。但是在這當中,由于偵查階段受制于偵查秘密原則和偵查效率原則的制約,對調查工作的保密性和效率性要求較高,因而在這一階段社會權力的介入應當受到一定的限制,不能因此干擾偵查工作的順利推進。
2.救濟機制。為確保社會權力在未成年人社會調查制度中的功能發揮,必須為其設置相應的保障和救濟機制,以排查妨害,維護其正當的參與利益。針對不同的侵害來源應當設定不同的救濟機制,實踐中,社會組織在實施社會調查行為過程中,可能的侵害主要來源于司法機關、社會公眾、被調查人、被害人及其近親屬等。
應對司法權主體侵害的救濟機制。雖然刑事訴訟法及相關司法解釋規定司法機關可以委托社會組織實施社會調查,但是這并不意味著社會權力從此可以暢通無阻地介入這一程序。司法權作為這一領域傳統的“霸主”,對于社會權力的參與很可能產生排斥或者敵視的態度,為避免這種排斥或敵視影響社會組織在社會調查程序中的功能發揮,除了規定社會組織在這一程序內的合法地位、權力范圍之外,我們還必須對司法機關實施的侵害行為設置相應的制裁與懲戒機制。
應對權利主體侵害的救濟機制。社會調查報告作為司法機關辦理刑事案件過程中的重要信息來源,對案件的最終處理結果會產生一定的影響,與被調查人、被害人及其近親屬以及其他社會公眾之間存在利益關系,因而社會組織在實施社會調查行為時難免會遭受來自權利主體的干擾和侵害。針對這些阻礙性因素,我們應當賦予社會調查主體向司法機關尋求救濟的權利。司法機關也應當針對侵害行為的嚴重程度分別追究其責任,保障社會權力在這一領域的正常行使。
3.監督機制。由于社會調查報告對未成年人案件的處理具有重要的影響作用,這決定了社會組織在具體實施這一行為過程中存在一定的“尋租空間”。為避免這一權力被濫用,影響司法公正,必須加強對社會組織實施社會調查行為的監督與規制。被調查人、被害人及社會公眾發現社會組織在調查過程中存在違法行為的,可以向相關司法機關舉報,由司法機關對其調查和懲戒。司法機關還應當主動對社會組織的社會調查行為進行監督和規制,避免出現濫用社會調查權的情況。
社會權力的存在與發展,不僅對國家權力起到有效監督與制約作用,防止國家權力的肆意與專橫,而且還有利于為政府拾遺補闕,成為國家權力管理社會的重要補充力量,是社會秩序的重要維護者,社會利益的公平分配者,人民意志的協同形成者。未成年人社會調查制度作為此次刑事訴訟法修改所確立的一項新制度需要現代化的社會基礎予以支撐,通過將社會權力引入這一程序,微觀層面上滿足了這一制度運行的現實需要,宏觀層面上則是社會權力與司法權在未成年人刑事案件訴訟程序領域內關系的真實寫照,通過對這一模板的剖析,對于理順社會權力與司法權在未成年人刑事案件訴訟程序中的關系意義重大。
注釋:
①《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 <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的解釋》第460條規定:“人民法院應當加強同政府有關部門以及共青團、婦聯、工會、未成年人保護組織等團體的聯系,推動未成年人刑事案件人民陪審、情況調查、安置幫教等工作的開展,充分保障未成年人的合法權益,積極參與社會管理綜合治理。”《人民檢察院刑事訴訟規則(試行)》第496條第2款規定:“人民檢察院可以會同未成年犯罪嫌疑人的監護人、所在學校、單位、居住地的村民委員會、居民委員會、未成年人保護組織等的有關人員,定期對未成年犯罪嫌疑人進行考察、教育,實施跟蹤幫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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