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查德·福爾德：中國企業，來我的證交所上市吧

姚冬琴

理查德·福爾德（Richard S.Fuld）的面孔上一次在中國人的視線里密集出現，是6年前雷曼兄弟在金融危機中轟然倒塌之時；而那時雷曼兄弟的CEO正是他。

這一次，他親自來到中國，只為向中國企業傳遞一個信息：除了眾所周知的紐交所和納斯達克，未來，中國企業可以到他新近并購的一家美國證券交易所上市，該交易所為中國企業定制了新的上市標準和規則。

11月17日、18日，福爾德一連兩天流連在長安街畔的一家四星級酒店，召開新聞發布會，接待一撥又一撥記者采訪，微笑著應酬每一位要求合影的“粉絲”，看起來像一位溫和、紳士的長者——他今年68歲了。

面對的不再是6年前代表憤怒的投資者對他進行質詢與攻擊的美國記者， 他似乎也不再是那個倔強、憤怒、好斗的“華爾街斗牛犬”。

然而，當在密閉的采訪間坐定，《中國經濟周刊》記者面前的福爾德似乎換了一個人。他陷在寬大的沙發里，臉上不再有禮節性的笑容，目光里也添了冷峻。因處于交易靜默期，福爾德拒絕透露他并購的這家交易所的名稱和交易的更多細節。但他一遍遍強調，非常信任他的中國合作伙伴，會為中國中小型企業敲開美國資本市場的大門。

68歲的“獵手”

“年紀是人的一種心理狀態，我非常喜歡追捕打獵的感覺，非常享受事業中的挑戰，我能為我的客戶和其他公司創造很多價值。只要我還享受這個過程，能夠給客戶帶來價值，20年后再談退休也不遲。”

不管福爾德愿不愿意，有關雷曼兄弟的話題始終是人們關注的焦點。畢竟，與雷曼兄弟的交集占據了他職業生涯的黃金時間。從20歲到62歲，福爾德與雷曼兄弟共度42年，身上被打上了深深的烙印。

1966年，福爾德進入雷曼兄弟實習，1994年出任雷曼兄弟CEO。在他的強勢領導下，雷曼兄弟從一家瀕臨倒閉的小型債券交易商，變成一個經營資產管理、證券交易的多元化金融巨人，成為華爾街第四大投資銀行。

從“英雄”變為“罪人”僅一步之遙。2008年9月15日，有158年歷史的雷曼兄弟轟然倒下，并把美國乃至全球經濟拉入泥潭。此時，福爾德的強勢成了攻擊的靶點，有人認為正是福爾德的剛愎自用為雷曼兄弟招致禍端。

但福爾德堅持認為，自己的決策是謹慎的，作為當時唯一未獲美國政府救助的金融機構，他和雷曼兄弟受到了不公正的對待。

時至今日，福爾德仍為雷曼兄弟而感到非常驕傲和自豪。“回過頭來看，我覺得這段經歷給了我很多。但是我想說，對于雷曼兄弟發生的事情感到非常遺憾，非常難過，對于那些受到不公平或者負面影響的人也非常遺憾。”福爾德說。

11月18日，面對記者，有著“華爾街斗牛犬”之稱的福爾德說了頗為感性的一段話：“如果你錯了，失敗了，那么爬起來，振奮精神繼續前進。因為你別無選擇。你也可以賴在床上，對月亮咆哮，想盡辦法來發泄，但沒人會在意。要做的就是，找到強大的伙伴、信賴的同僚，重新開始。我仍然相信，好人終會贏。”

就在雷曼兄弟倒閉僅僅一個月后，福爾德開始了他的下一段旅程，他成立了Matrix Advisors財務顧問公司。

此次中國之行，福爾德的身份是Thor合伙人公司董事長——Thor是Matrix Advisors的亞洲子公司。“作為戰略伙伴和顧問，Thor的使命是幫助中小企業成長，使他們了解自己的戰略并作出改進，給他們提出財務建議，幫他們尋求新的投資。”福爾德說，“我們在美國為十幾家公司做顧問，我希望在中國也是差不多這個規模，幫助中國中小企業成長、成熟，達到讓企業主和投資人都比較滿意的狀態。”

盡管已經68歲了，但如果把雷曼兄弟與其職業生涯的輝煌劃等號，福爾德也許并不認同。他寄望財務顧問的新工作使他再一次感受到“捕獵”的快感。

“年紀是人的一種心理狀態，我非常喜歡追捕打獵的感覺，非常享受事業中的挑戰，我能為我的客戶和其他公司創造很多價值。只要我還享受這個過程，能夠給客戶帶來價值，20年后再談退休也不遲。”福爾德說。

中國市場正是福爾德的下一個圍獵之地。

給中國企業一個赴美上市新平臺

“有很多中國公司被所謂的顧問、咨詢公司鼓勵赴美上市，但是這些顧問和咨詢公司唯一的目的就是賺一筆快錢。他們并不了解中國中小型企業的業務和公司文化，最重要的是，他們并不了解他們有職責幫助這些公司在上市后仍然取得成功。”

福爾德并購交易所，吸引中國企業前往上市有一個背景：中國概念股財務造假事件打擊了美國投資者，中國企業赴美上市之路一度并不順暢。

2011年以來，在美上市中國概念股遭遇一系列集體訴訟事件，暴露出嚴重的財務造假問題。2011年至今，已有超過50只中國概念股因被指責財務造假而被停牌或者退市。

2012年，僅2家中國公司登陸美國資本市場。2014年以來，至9月份阿里巴巴IPO，共有12家中國公司在美上市，雖然有所起色，但美國投資者至今尚未完全恢復對中國企業的信任。

福爾德說：“個別壞蘋果把一籃子蘋果都帶壞了。很多美國媒體對中國公司財務造假事件大張旗鼓地進行報道，導致現在美國主流的交易所，包括紐交所和納斯達克，不愿意也不希望中國中小型企業去他們那里掛牌上市。”

站在財務顧問的角度，福爾德認為，中國公司IPO受挫，以及財務造假等問題，最主要的原因是很多中國中小型企業在赴美上市之前并沒有準備好，沒有從優秀的財務顧問那里接受完備的上市前教育。“有很多中國公司被所謂的顧問、咨詢公司鼓勵赴美上市，但是這些顧問和咨詢公司唯一的目的就是賺一筆快錢。他們并不了解中國中小型企業的業務和公司文化，最重要的是，他們并不了解他們有職責幫助這些公司在上市后仍然取得成功。”福爾德說。

但福爾德顯然也不自認為了解中國企業，他毫不掩飾地說，想單槍匹馬在中國做和美國一樣的顧問服務，“會是非常自大和愚蠢的”。他為自己此次行動找了一個中國合伙人——蘇州凱達創業投資有限公司（下稱“蘇州凱達”）董事長王宇龍。

蘇州凱達此前名不見經傳。公開資料顯示，其母公司為大連凱達創業投資有限公司，致力于高科技、高成長性企業及創業企業的股權投資，并提供投資管理、財務顧問、上市輔導等系服務。

福爾德稱，王宇龍完全理解他的目標和商業模式，自己非常信任他。雙方將一起擬定更加科學、合理、規范的中國企業上市標準并調整交易平臺的規則， 開啟中國企業通向美國資本的新通道。

王宇龍在接受《中國經濟周刊》采訪時表示，中國公司赴美上市大多依賴美國投行，而不少美國投行有一個潛規則，要求中國企業凈利潤達到1000萬元以上。而其實美國對上市公司要求標準比較低，凈利潤70萬美元（約合人民幣428萬元）就可以。部分投行對中國公司的高要求，實際上對財務造假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SEC（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也希望有一個適合中國企業的上市標準，但無法去調整紐交所、納斯達克，所以需要一個新的交易所。目前，我們已經向SEC提交了我們的方案，就上市標準、規則提出了我們自己的建議，等待獲批。”王宇龍進一步對《中國經濟周刊》表示，會擬定適合市場的上市標準，基本會高于SEC的最低標準，但會低于現在一些美國投行要求的1000萬元。

王宇龍透露，明年1月會與福爾德一起在上海成立合伙人公司。將來有中國企業通過他們赴美上市，首先要由這個公司來進行盡職調查。“由中國公司來對中國擬上市企業進行內部審計和內部調查，懂得中美兩國的財務制度和報表模式，再根據美國合作伙伴的規則進行盡職調查，基本保證擬上市企業的財務真實性。”王宇龍說。

“關于中國，最近有很多噪音”

“關于中國，最近有很多的噪音和質疑，認為中國經濟已經放慢了，我覺得這個說法非常可笑。不管中國GDP增速是8.5還是7.5，已經遠遠領先于其他國家。”

“我不投資，因為雷曼兄弟倒閉，我虧了很多的資金。”

無論是在新聞發布會上，還是在與《中國經濟周刊》的訪談中，福爾德都毫不吝言對中國經濟前景的看好。他說：“關于中國，最近有很多的噪音和質疑，認為中國經濟已經放慢了，我覺得這個說法非常可笑。不管中國GDP增速是8.5還是7.5，已經遠遠領先于其他國家。”

不過，對于中國經濟的看好，并沒有體現在福爾德的投資行為上。他對《中國經濟周刊》說，“我不投資，因為雷曼兄弟倒閉，我虧了很多的資金。”

但他對中國市場和中國合作伙伴的喜愛溢于言表。他稱，除了中國，并不打算在其他任何國家建立戰略伙伴或者顧問合作伙伴關系。“我享受在中國的時光，見到了想見的人。在中國，我可以有許多擁有堅實基礎的合作伙伴，不管是公司還是個人。”福爾德說，“我想，在雷曼兄弟的經歷讓我真正了解友誼的價值，以及一個強有力的合作伙伴的意義。”

事實上，這是今年以來他第二次造訪中國。今年7月30日，福爾德在山西與紅杉藥業集團（中國）有限公司（下稱“紅杉藥業”）簽署戰略合作協議。根據紅杉藥業披露的信息，該公司加盟福爾德并購的美國一個國家級證券交易所，成為該國際投融資頂級平臺的股東。

次日，福爾德又飛往武漢，與新成立的武漢股權托管交易中心的近20家掛牌企業和會員機構的代表進行座談，探討為這些企業赴美上市建立合作通道。福爾德稱，也會與中國其他的區域性股權交易所取得聯系，幫助在那些股權交易所掛牌的中國中小企業在美國上市。

盡管宣稱會為中國企業定制新的上市標準和規則，但福爾德收購的這家交易所并非為中國企業專設，它仍會有大量其它業務。

近年來，為了爭奪市場資源、追求規模效應，全球交易所掀起了并購熱潮。就在今年10月，由福爾德擔任顧問，美國一家名為OpenMatch的公司剛剛并購了有130年歷史的美國國家證券交易所，后者今年5月因交易量低而休市。

而福爾德自己并購的這家交易所尚不能透露名稱。對于將如何運營，他也表示無法回答。

資料顯示，美國證券交易所的傳統營收主要依賴股票交易量收費和各種傭金（包括交易、上市、結算、保管、代理人服務等）。

王宇龍則對《中國經濟周刊》表示，除了中國企業前去上市，該交易所還會有其它盈利要素，比如黑池交易（為買賣雙方匿名配對大宗股票交易）、ETF開放式交易（在交易所上市交易的、基金份額可變的一種開放式基金）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