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新四軍的特殊性（續）

□ 丁 星

新四軍戰士使用過的臂章圖案

（上接第1期第10頁）

四

新四軍戰斗在南京、上海、杭州、徐州、武漢這些戰略要點的周圍，也是具有特殊性的一個原因。

南京是侵華日軍總司令部和汪偽政府所在地，上海是中國的經濟中心，還有武漢等等，都是日軍特別重視、力求控制的地區。新四軍在這里開展抗日游擊戰爭，艱難和風險當然更甚。

這些地區又是戰前國民黨的腹心之地，他們一直緊盯著這個地區，容不得新四軍在這里發展壯大。

日本是個小小島國，要想并吞中國，還要發動太平洋戰爭，人力和物資都日益見絀，于是挖空心思制訂了“以華制華”、“以戰養戰”的對策。新四軍戰斗的華中地區，正是人口密集、物產豐富所在，因而日軍勢必爭奪。從1941年7月起，日軍在蘇南分期分批實施了四期“清鄉”，后來又將“清鄉”轉到蘇中、浙東、淮北等地。日軍將“清鄉運動”分為“軍事清鄉”、“政治清鄉”、“經濟清鄉”、“文化清鄉”等步驟，實行軍事清剿、政治欺騙、經濟掠奪、思想奴化等所謂“綜合國力”，比之于“掃蕩”更為險惡殘酷。其目的既是為了鞏固占領區的“治安”，也是為了掠奪戰略物資和人力資源。蘇南的稻米，蘇中的棉花，淮北的小麥，浙東的鹽和桐油，都在他們“經濟清鄉”的“統制”范圍。日軍的“清鄉”是華中特有的，并未在其他地區實施。新四軍的反“清鄉”斗爭，是一場特殊的斗爭。

五

新四軍轉戰于江淮河漢之間、水網密布之地，地理的特殊，常常帶來特殊的戰斗。

來自南方紅軍游擊隊的新四軍指戰員，習慣于在崇山峻嶺活動，不熟悉的江河湖泊難免給他們造成困難。而且日軍配備有特制的裝甲汽艇，“掃蕩”時水陸并進，行動迅速，新四軍因而屢受挫折。1941年6月，第7師第57團政治處主任劉全在夜渡長江時，與日軍汽艇遭遇，犧牲于江中。這年7月，日軍對鹽阜地區實施大規模“掃蕩”，河流一再成為“幫兇”。先是“聯抗”支隊長黃重厚在鹽城西北被日軍包圍，突圍時溺水犧牲。接著魯迅藝術學院華中分院戲劇系主任許晴和他率領的學員隊，因日軍以火力封鎖河上小橋，被迫退入河邊蘆葦叢中犧牲。三天后，鹽城獨立團政治委員裴勵等人，又犧牲于搶渡東塘河時。河流甚至吞噬了新四軍的高級干部。第5師第15旅副旅長朱立文和一個通信班，在反“掃蕩”中乘船渡河突圍，被追來的日軍打翻小船，全部犧牲于河中。蘇皖區黨委書記鄧振詢隨軍轉移時，在秦淮河中溺水犧牲。

新四軍不斷總結經驗，要讓江河湖泊為我所用。

第1師發動群眾改造地形，其中一項是拆橋筑壩，變固定橋為活動橋，在河道里筑暗壩打暗樁。新四軍指戰員和民兵可以在壩上樁上自如行走，日軍的汽艇則寸步難行。

第3師第9旅在第2師第5旅和第4師第10旅各一部的配合下，以木船對付鋼板劃子，一舉鏟除洪澤湖區的偽軍和土匪，打通了淮北、淮南、蘇北、蘇中的聯系，使皖東北抗日根據地有了比較鞏固的后方。洪澤湖畔有大片蘆葦，日軍汽艇進不去，新四軍的醫院、工廠在湖中相當安全。多年以后，指揮洪澤湖戰斗的張愛萍將軍在給我的信中回憶此事說：“我們是陸軍水戰，取得水戰勝利很不容易。”

新四軍的其他部隊也有湖上作戰的經歷。第5師在洪湖，第6師在太湖、滆湖和長蕩湖，第7師在巢湖，都與日偽軍有過規模不等的戰斗。

新四軍第1師所在的蘇中東瀕黃海，海岸線長達200余里。他們先是組建了海防團，后來又爭取和改造海匪，擴建為三個團的海防縱隊。有了這支海上武裝，就使南黃海的近海走廊成了新四軍的海上后方，每逢敵情嚴重時，機關、部隊、醫院都可以轉移到海邊暫避，人員往來、物資運送也有了保障。

第3師所在的蘇北同樣瀕臨黃海。1942年7月日軍又一次“掃蕩”鹽阜地區，第3師不再采用跳出包圍圈轉移外線的辦法，而是隱蔽于沿海灘涂。這樣，一有機會就可就近出擊，反“掃蕩”戰斗更加積極主動。

新四軍甚至有過兩次海上作戰。一次是第3師的小沙東海上遭遇戰。一批赴延安學習的干部，以及他們的家屬和警衛人員共50余人，以木船為陣地，與日軍的巡邏艇在海上血戰，打了整整一天。另一次是浙東游擊縱隊海防大隊的大魚山島戰斗。按照縱隊建立海島根據地的計劃，海防大隊第一中隊70余人，乘木船夜間渡海登上舟山群島的大魚山島。日軍得知后，動用一艘戰艦，兩艘登陸艇，五艘機帆船，另有兩架轟炸機，加上原在島上的偽保安隊，從海陸空三面圍攻島上新四軍。這場戰斗極其激烈，第一中隊在彈藥耗盡后，拼刺刀，揮槍托，砸石頭，打了七個小時。這兩次海上戰斗都因力量懸殊，寡不敵眾，但失敗也是經驗的積累。

我們的人民海軍，先有以張愛萍為司令員兼政治委員的華東軍區海軍，以后才有全國的海軍領導機關。通常認為，這是因為國民黨海軍第二艦隊在長江起義，華東軍區接管了一批艦艇。這當然是對的。但我認為，華東軍區的前身新四軍有水上作戰經驗，有海防縱隊和海防大隊，應該也是首創海軍的重要基礎。

六

抗日戰爭勝利以后，中共為了在與國民黨政府的重慶談判中作適當讓步，決定新四軍在浙東、浙西、蘇南、皖南的部隊撤退到長江以北。這是很大的行動，也是新四軍所特有的。

北撤是踏上新的征途，但是，要舍棄多年苦戰創建的根據地，離別生死相依的父老鄉親，還要帶著大批黨政干部一起走，要做的思想工作和組織工作是很多的。何況北撤途中，還有硝煙迷漫，還有驚濤駭浪。

新四軍浙東部隊北撤時，國民黨軍以“南追北堵，東西夾擊”的戰術進行阻攔。新四軍的第一梯隊渡過杭州灣到達海寧縣黃灣，就被國民黨軍包圍，發生了戰斗。因兵力過于懸殊，第一梯隊被迫轉移到海鹽縣澉浦。第二梯隊夜渡杭州灣趕到澉浦，又遭到國民黨軍優勢兵力的圍攻。這次澉浦戰斗激戰一天一夜，新四軍雖然成功突圍，但付出了傷亡223人的代價。

新四軍北撤要渡過長江。國民黨軍調集二十多艘艦艇，在江中日夜巡弋。為避免與國民黨軍發生沖突，新四軍北撤部隊只得夜間渡江。1945年10月15日，新四軍租用的中安號輪船因天黑浪大和機器故障沉沒，船上的蘇浙軍區第四縱隊指戰員和蘇南黨政干部800余人遇難，其中有縱隊政治委員、壯族將領韋一平。

江南部隊北撤以后，與原在江北的部隊重組合編，新四軍的組織序列又一次發生重大變動。

七

新四軍是因抗日戰爭而誕生的。抗日戰爭結束以后，新四軍繼續保留番號，直到1947年1月21日，才由中共中央批準撤銷番號。

八路軍沒有統一的撤銷番號時間。1945年8月15日，即日本宣布無條件投降的當天，羅榮桓致電中共中央，建議將八路軍第115師改稱山東人民解放軍。中共中央于8月19日復電同意。

從抗日戰爭結束到新四軍番號撤銷，時間長達一年五個月。在這段時間里，新四軍有許多重大變動。1945年10月，軍部從蘇北淮陰遷到魯南臨沂，并于12月3日兼山東軍區領導機關。北上山東的新四軍部隊組成津浦前線野戰軍，后稱山東野戰軍。留在隴海路以南的新四軍部隊組成華中軍區和華中野戰軍。第3師分批開赴東北，立即投入光復東北的戰斗，直到1946年9月編入東北民主聯軍才改變新四軍番號。第5師與八路軍南下支隊等組成中原軍區，并從1946年6月26日開始，分多路突出國民黨軍的重重包圍。國民黨軍向中原解放區發動進攻，標志著國民黨悍然發動全面內戰，人民解放戰爭從此開始。

日本宣布投降后，有些日軍和偽軍聽從國民黨的指令，拒絕向八路軍、新四軍繳械投降。新四軍為此發起了討伐拒降日偽軍的戰斗，比較重要的有蘇中的興化戰斗和泰興戰斗，皖中的運漕戰斗，蘇北的兩淮戰役和鹽城戰役，魯南的津浦路徐濟段戰役。1945年12月的高郵戰役，是新四軍對日軍的最后一仗，共殲拒降日軍1100余人，其中俘891人，另俘偽軍3493人。1946年1月，新四軍在山東省寧陽縣華豐至泰安縣大汶口地區，三次包圍北上的日軍第72旅團，迫使其繳出全部輕重武器、各種彈藥和坦克、汽車。史稱華豐受降。這是新四軍對日軍的最后一次軍事行動。

解放戰爭開始以后，新四軍先后進行了蘇中戰役、漣水戰役、宿北戰役和魯南戰役，有效地阻擊了國民黨軍的進攻，消耗了他們的兵力，挫傷了他們的士氣，為爾后轉入反攻作了力量和經驗的準備。

這一年多時間里，新四軍對日軍、偽軍和國民黨軍的這些戰役戰斗，在新四軍戰史上增添了光彩奪目的篇章。（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