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疆 苗王城 苗王

陽正午

在我國貴州與湖南的交界地帶，林木幽深，溪流潺潺，是一方清靜之地，自古為苗族聚居的核心地帶之一。在這里的大山深處，流傳著苗族人眾多古老的傳說和故事，而在云貴高原延伸而成的臘爾山高原臺地一帶，更隱匿著一座威嚴的王者之城——苗王城。

苗王城，因苗王而充滿了神秘色彩。苗族曾是一個在數千年的時光中不斷遷徙的民族，關于苗王的身世來歷眾說紛紜。值得一提的是，苗王城是著名的軍事要地，擁有極強的防御功能。人們一旦走進苗王城內，隨時可能迷路。在戰(zhàn)爭發(fā)生時，苗王城內的苗民皆可進退自如。而苗王城里的苗王城，更是因巫師的存在而充滿了神性，在苗民心目中有著一揮百應的威力。據說，苗王旗還能招來苗族先輩的魂魄，形成一支黑衣部隊，嚇跑入侵者，令入侵者81天后才能還陽。

有趣的是，苗族有“不建廟、不立碑、不修墳”的習俗，而在貴州的榕江縣，至今存有我國乃至世界唯一的苗王廟，廟中有一尊苗王的塑像，他的身份一直是千古之謎。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離苗王塑像不遠的神臺上竟然還供奉著送子觀音菩薩的雕像，而其他兩間側堂里甚至還供奉上了財神爺。更令人疑惑的是，雖然“不修墳”，在貴州的月亮山麓的擺貝苗寨，卻有一處苗王墳，常年香火不斷。據說該墓所葬的是一位有著三節(jié)手臂力大無比的苗王。而關于這座墳，至今還有兩個未解之謎……

要追尋久遠的苗王故事，我們把目光落在貴州。不僅是因為貴州獨有“苗王城”，更是因為，，貴州的苗族人口占到了全國苗族總人口的一半以上。而貴州境內的雷公山、臘爾山、月亮山、烏蒙山等大山深處，更是苗族長期的聚居繁衍之地，延續(xù)和發(fā)展了苗族的多樣文化。

[與苗王息息相關的苗疆]

凡“生苗”跨過苗疆邊墻被擒，就會被掛在高竿之上，由亂箭射殺而死

苗民心中的苗王，大體上可以分為兩種：一種，是存在于傳說之中的苗族首領，如最早的“苗王”，就被普遍認為是上古時期統(tǒng)領九黎部落（與炎帝、黃帝部落同期并存于中原的部落聯(lián)盟）的酋長蚩尤。另一種，則是真實地出現(xiàn)在歷史之中的“苗王”——即在明清時期涌現(xiàn)出的一大批領導苗民起義抗暴的領袖。這些義軍領袖在苗族民眾面臨生死存亡的特殊時期，肩負著領導苗民維護基本生存權、反抗奴役和壓迫的重任。在苗王城里稱王的苗王，即是這樣的義軍領袖。

在明清時期，因發(fā)動起義而涌現(xiàn)出的“苗王”，與“苗疆”范圍內演繹的一幕幕悲劇息息相關。

確切地說，苗疆是明清時期中央封建王朝對以貴州為中心，輻射周邊湘、川、滇、渝等省市接壤之處的苗族聚居區(qū)的泛稱。但有時也將雜居其間的其他少數民族誤認為苗族。史上的“苗疆”一詞，最早出現(xiàn)于明代的官文。“苗疆”是一個地域概念，也是一個文化概念。

在明代之前，歷代封建王朝對西南少數民族地區(qū)實行的多是羈縻政策（中國歷代封建王朝對少數民族地區(qū)實行的一種民族政策）及土司制度。明初，從蒙古人手中奪取江山和政權的朱元璋，對“異族”心懷戒心，為加強中央集權，他曾興師30萬南征云貴，強力推行“改土歸流”政策，實行屯軍和移民。明朝軍隊沿途侵占了眾多土著民族的田產耕地，對苗民橫征暴斂，使得民不聊生。由此爆發(fā)了此起彼伏的苗民起義。

明朝政府迫于苗民起義的威懾，修建了“苗疆邊墻”（即“南方長城”），這道貫穿貴州銅仁、松桃和湖南鳳凰、吉首、古丈和保靖等縣市的邊墻，將苗民隔離為“生苗”和“熟苗”——明王朝以貴州松桃縣為中心將“邊墻”向西延伸至梵凈山主峰，東達湘西臘爾山山脊，南抵錦江，北至重慶秀山的范圍劃為“化外生苗區(qū)”，這一區(qū)域內即不受中央政府的節(jié)制、也不被統(tǒng)治者納入管轄范圍，因而這一區(qū)域的苗民不納糧貢賦。而“邊疆”以東包括鳳凰、吉首等地在內的受統(tǒng)馭和“王化”的湘西苗民族稱為“熟苗”。

官府不允許“熟苗”和“生苗”往來，血脈相連的族群、親戚就這樣被邊墻隔離開來。但凡越過邊墻的“生苗”，都會遭到官兵的殘忍迫害。據《明實錄》記載，凡生苗被擒，就會被掛在高竿之上，由亂箭射殺而死，之后，還會對其“剖裂肢體，烹啖諸將士”。即使是“罪輕者”也會被割掉耳朵和鼻子。苗疆邊墻的出現(xiàn)，激起了苗民的怨憤，導致苗民起義不斷，歷史上由戰(zhàn)爭催生的最早的“苗王”就于明代誕生在臘爾山地區(qū)。

之后，隨著明、清兩代王朝在西南開疆拓土和為廢除土司制而強力推行的“改土歸流”政策，苗疆地區(qū)涌現(xiàn)出了更多的由民眾擁立的“苗王”。

[苗王領導的苗民大起義]

“苗疆”歷史上規(guī)模最大、歷時最久的一次起義中死亡的苗族軍民多達百萬

明清時期，由苗王領導的起義多次削弱了中央政府的勢力，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在明代，僅1430年至1540年的一百多年間，在臘爾山區(qū)苗族義軍大本營“苗王城”起事和屯守的苗王有石各野、龍達哥、吳不爾、龍西波、吳黑苗等5位。他們領導的起義先后抗擊明朝官軍達二三十萬。其中龍西波、吳黑苗領導的“嘉靖苗民起義”，歷時13年之久。明代的臘爾山苗民起義不斷的同時，明王朝也試圖將處于自立自足狀態(tài)的黔東南雷公山區(qū)的苗民納入統(tǒng)轄，但沒有得逞，于是在雷公山周圍修建了大量軍事城堡，以期形成對雷公山“苗疆生苗區(qū)”的封鎖和鉗制，將其限制在北抵清水江，南至都柳江，東達黎平，西到都勻的范圍內。但明代的雷公山區(qū)相對穩(wěn)定，并沒有發(fā)生大的戰(zhàn)事。

明朝滅亡后，清王朝沿襲改土地流政策，也激起了此起彼伏、聲勢浩大的苗民起義運動，這一時期，在臘爾山區(qū)與雷公山都誕生了頗有號召力的苗王。其中有苗王領導的最有影響的起義有3次。

一是在清乾隆、嘉慶年間（1795—1797），臘爾山區(qū)苗民爆發(fā)的“乾嘉起義”，這次起義中，苗王鄧柳石率義軍先后抗擊清軍達18萬人。

其次是發(fā)生在雍正、乾隆年間的“雍乾起義”。雍正六年（1728年），清王朝突然興兵在雷公山區(qū)武力開辟了“新疆六廳”，即在現(xiàn)在的雷山、丹寨、榕江、三都、劍河、臺江6縣境內設立流官政府，開始對雷公山這片“自然之地”的苗民征收苛捐雜稅。不堪忍受的苗民在包利、紅銀兩位“苗王”領導下，爆發(fā)了大規(guī)模起義。迫使清廷調集七省大軍鎮(zhèn)壓，寡不敵眾的義軍于乾隆元年（1736年）失敗。苗民在這次起義中死亡人數約30萬，被焚毀了1224個寨子。在《貴州通志》記載中，我們可以窺見這場起義的慘狀：“殺戮十之七八，數十寨無一人”。這次起義后，清廷對雷公山地區(qū)實施了安撫政策：免收雷公山苗民的賦稅，不準官兵進寨擾民，這一地區(qū)的苗民可以不遵王法，按照苗族民間律法處理糾紛……苗民得以繁衍生息。endprint

最后是張秀梅領導的“咸同起義”。這一次起義是“苗疆”歷史上規(guī)模最大、歷時最久的一次起義，也是催生“苗王”最多的反封建主義運動，抗擊了幾十萬清軍。

咸同起義源于晚晴政府為籌集鴉片戰(zhàn)爭賠款，向包括苗疆在內的全國民眾強行攤派賦稅所導致的民憤。在天平天國運動背景下，咸豐五年（1855年—），苗王張秀梅在臺江掌梅尼以苗族“議榔”（苗語稱為“構榔”，是苗族地區(qū)不同宗的家族組織成的地域性村寨組織，是一種民間議事會組織）的形式誓師起義。隨后，黔南苗王柳天成領導的苗民、黔中苗王潘名杰、黔西北苗王陶新春以及銅仁苗王徐廷杰等各自領導的苗民，也紛紛響應，舉旗起義。苗族義軍攻城奪城，呈摧枯拉朽，勢如破竹之時勢，幾乎癱瘓了清政府對貴州的統(tǒng)治。太平天國運動失敗后，清廷調集數省重兵征剿，義軍陸續(xù)失敗，各首領紛紛犧牲。其間，起義18年轉戰(zhàn)數千里的苗王張秀梅，在雷公山戰(zhàn)敗，被俘后死于長沙。據史料記載，這次起義相當慘烈，死亡的苗族軍民多達百萬。

[苗王廟與苗王墳]

民間傳說中的“苗王”

苗王存在于史上，也存在于傳說之中，如今，我們還可以沿著都柳江到榕江縣（舊稱為“古州”，苗語稱“天鵝壩”），尋訪到與這些苗王有關的蹤跡。

在民間傳說中，榕江縣“古州”是苗族先人溯都柳江第一次遷移進入黔東南的集結地。榕江縣位于黔東南南部，地跨珠江、長江兩大流域，處在貴州高原向廣西丘陵過渡的邊緣地帶。它處于雷公山和月亮山之間，境內榕樹茂盛，江水環(huán)繞，是一方清靜之地。

榕江縣的苗王遺跡不可謂不豐富。在其縣城城西的臥龍崗上，即保留有我國乃至世界唯一的苗王廟，該廟有“苗族天下獨一廟”之稱，是苗族百姓心目中“根”之所在，意義重大。廟中供奉的“苗王”，傳說是帶領苗民最早開發(fā)“天鵝壩”的祖先良公，另一說是苗族祖始蚩尤。

除了苗王廟，榕江縣還擁有“苗王墳”，這座墳完好保存在月亮山麓的擺貝苗寨（也有人稱“苗王寨”）。擺貝苗寨是貴州最古老的苗寨之一，“苗王墳”隱匿在寨旁山脊林蔭之中。苗王墳于清道光年間建成，據說該墓所葬的是當地苗王楊老老。傳說楊老老有三節(jié)手臂，長過膝蓋，力大無比，好行俠仗義。他在擺貝一帶稱王時，族人為免受外族和貪官欺凌，紛紛慕名而來，改楊姓投靠他。知道近年來，擺貝的一些村民才改掉了楊姓，恢復了他們本來的姓氏。

“苗王墳”至今有兩大懸疑未解之謎，一是墓的朝向與山勢逆向，面朝北面的山頂，既不符苗族向東的習俗，也不符合漢族風水文化的邏輯，犯了苗族與祖宗相悖，與地脈龍神相斗的禁忌，按民間的說法，意味著絕后，永不翻身（據說苗王的確絕后了）。二是苗王墳有四塊墓碑，除正面一塊正立外，另三塊均倒插于墳中，正碑頂蓋刻著長舌如鬼怪狀的石雕、兩側砌的石塊上卻刻著苗族慣用的鳥獸圖案，用意不明。墓碑科友“清道光十一年十二月立”字樣，是正楷漢字。有人認為是后人對其的“陷害”，也有人猜測是苗王對時政不滿的造反精神的體現(xiàn)。

值得一提的是，近年一些苗族地區(qū)出現(xiàn)了“苗王節(jié)”。對此，苗族學者、貴州省苗學會常務副會長楊培德先生說：“‘苗王節(jié)不是苗族傳統(tǒng)節(jié)目，不屬于民俗文化的范疇。但是作為民俗文化旅游產品來開發(fā)，也算一種創(chuàng)意和嘗試。”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