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琴聲

◎鄭 彥

隔壁琴聲

◎鄭 彥

我家住的是公寓樓，一層八戶。因為都是面積不大的小戶型，再加上位置靠近市中心，園區環境春秋皆宜，所以當初許多買主都看準了這里的投資潛力，買一套甚至幾套租出去，每月收取數目可觀的租金。這樣一來，這里經常有人搬進來，有人搬出去。一陣時期透過樓板會聽到嬰兒的啼哭聲，過一陣子就悄無聲息了，又過一陣子半夜里經常會被鄰居男女打打鬧鬧的聲音吵醒……日夜更迭，四時輪替，隔壁的聲響也在不定期地變換著。

今年早春，我同往常一樣拿著鑰匙正準備開門，忽然走廊里響起了鋼琴聲，搬進來這七八年，還從未聽過哪家傳出鋼琴演奏的聲音。起初，我以為是鋼琴曲的CD。這是首不知名的曲子，節奏緩慢、調子低沉，空空的走廊里流淌著深沉的琴聲，讓人拋卻時空。曲子很快就結束了，然后是隨意敲打鍵盤的聲音，我才明白，這是現場演奏的版本，而不是錄制的CD。這樣的演奏沒有CD中各派大師的精致，但是對于我這雙并不挑剔的耳朵來說卻足以鮮活。看著那幾家嚴嚴實實的鐵門，不知是哪家搬來的會彈琴的鄰居？琴聲再次響起，我輕輕走到每戶門前，盡量貼近細聽，原來琴聲就來自我的隔壁。

自此，常與琴聲為伴。每次聆聽都將我的神思帶向遠方，思緒隨著樂曲的音符前行，從這個有限的時空走向另一個無限的世界，悠悠蕩蕩，來去無蹤，遙不可及卻又近在眼前。如果正好趕上午后，陽光透過窗戶溫和地照在墻壁上，形成幾塊大小不均的光影，音樂在光影中穿梭，合成一處，在永恒的時光中，一切都寂靜無籟。還有幾次，我干脆把椅子搬到走廊里靠著自家的大門，聽著演奏，看著隔壁那緊閉的鐵門，樂曲從里面或歡快或沉郁地飄蕩出來，像一個無形的鏈條，把門里和門外的世界連在一起，這扇門外因這些樂曲而豐富，這扇門里，因這些樂曲而神秘。

一日，我出門時，恰巧從隔壁的門里走出一位二十幾歲的姑娘。黑色長裙，金色腰帶，高挑的馬尾，微微搖動的珍珠耳墜，眼睛明亮，目光深邃。這就是那位演奏者嗎？很少搭訕的我向她輕輕地問了一句“是你每天在彈琴嗎？”

“哦，是，是不是聲音太大吵到你們了？”“沒有，我很喜歡聽。”

她有些羞澀地一笑。

這之后不久，我剛吃過晚飯，就聽到門鈴響起，開門一看，原來是隔壁那位姑娘，她因為屋里突然沒了電，自己有點不知所措。我拿著手電，來到她的屋里，大概是她用了超負荷的電器，自動跳閘了，我幫她推上了電閘，屋里一下亮了，一架黑色的鋼琴占據了屋里最中心的位置，廚房邊小小的飯桌上放著已經吃完還未收起的泡面碗，一邊是最具古典優雅氣息的藝術形式，一邊是最便捷的現代快餐。

“怎么想到在這里天天練琴呢？”

“我去年六月就畢業了，今年八月份我想參加一個的全國鋼琴大賽，就租了架鋼琴在這里練習。”

看著那架高貴而又帶點神秘色彩的鋼琴，再看看那有點狼藉的一次性泡面碗，不同的人生，卻有著相似的心情。

幾年以前，我在一所師范學校中文系就讀的時候，每逢中午，便拿著從音樂系同學那里復印過來的幾首簡單的曲子，仗著自己早年所學，再加上自編自創的指法，趁著音樂系教室沒人的空當，悄悄溜進去，照著譜子亂彈一陣，彈完后靠在椅背上，看看窗外悠遠遼闊的天空，未來，滿懷希望又有幾縷茫然。

過了立秋，連著兩個月都沒有聽到隔壁的琴聲了，看來那位彈琴的姑娘已經搬走了。只是不知道她是否在大賽上取得了名次，而且也不知道我的隔壁還會不會響起類似的琴聲。

(責任編輯 張海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