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雪 （組詩）

◎李繼宗

薄雪 （組詩）

◎李繼宗

俱往矣

俱往矣，來日我將居于山中

不愛你的

長，不愛你的

短，只愛暮秋時節的風

像一件寬大的衣袍

松松散散地穿在我身上

俱往矣

來日我將在山中的樹下回憶你

與你在我的記憶里爭吵

摔東西

斗氣我斗不過你

只隔了半天，就要與你和好

俱往矣，來日你不在

而我像我的回憶

每越過一個經不起推敲的臺階

周圍就發出聲響

山中老樹的葉子，就是這樣落掉的

我有點恨你

我只是在夜里的十一點恨你

我只是在無法入睡的時候恨你

我只是在一年四季的小陽春恨你

我只是在一棵怒放的櫻花樹下恨你

我只是在西梁山上恨你

我只是在一群低頭吃草的羊跟前恨你

我只是在風吹來的時候恨你

我只是在掃凈的地面上恨你

我只是在一個越走越窄的南巷子里恨你

我只是在不斷延伸的南門街恨你

我只是在恨你的時候恨你

我恨你一點點，你明白

更多我不恨你的時候

我在安心地工作

虛度

我睡在一小時或者一年里

一小時或者一年里的寬敞罩著我

一小時或者一年里的窗外

樹梢，問題

暫時擱一邊去

一個夢也沒有的時候

一小時或者一年在一點一點的縮短

一點一點的變淡，直到

沒有邊界，無處保存

一小時或者一年完全退出了我

冒蒸汽的水壺

聲聲斷斷，和自己說話的水壺

也許，它剛剛走南闖北回來

很旺的爐火簇擁著它

一點也不奇怪

很旺的爐火，有意，或者無意

都能碰到它發燒的屁股

也許，一下午都沒有人來管它

一下午有多長呢，一下午

也許只有它剛剛走南闖北回來

又停在這里和自己說話那么長

落了一半的葉子

一棵秋樹，非常悠閑地隨著一陣秋風

落剩下的，已經落了一半的葉子

周圍靜，一棵秋樹，已經沒有什么果實了

葉子之間剛剛發出空曠的沙沙聲

不是在湛藍的晴空下

就是在，一個薄霧散開的小山坡上

周圍靜，一棵秋樹的周圍，什么都沒有

什么都沒有，這是誰都能看見的

再過些日子，一棵秋樹

會發出北風呼嘯的聲音，會有滿樹的

雪，等一個人來搖，一搖，就落下來

有一次

有一次，我由來已久的憤怒終于爆發出來了

我像你一樣拔掉了一棵小樹

把空氣想象成該死的誰而予以猛烈的

拳打腳踢，一堵墻就是在這時候

出現，我像你一樣生剝它的

墻皮，搗毀它的墻頭，挖掉它的

墻根，它終于支撐不住，撲通一聲倒在了地上

我像你一樣站在此時的煙塵里

我像你一樣站在此時看不見的煙塵里

父親，我爆發過了，上緊的發條終于

松懈了，擰開的瓶蓋終于合上了

路終于像一條筆直的路，并挽起了它的小路

接下來干什么好呢

接下來干什么好呢，世上的事我仿佛都做過了

無非歸去，無非回來

天空在天空的高處，大海在大海的邊上

蝴蝶和鳥，路和草花

朝夕里我游移虛步，我還記得

這就是我與你共享的朝夕

這就是我與你共享的

朝夕，可擁抱與幻想，但獨獨不能單個留下

在樹蔭里和你嬉鬧

在樹蔭里和你嬉鬧，彈一指頭你沒有醒

拍一巴掌你沒有醒

再彈再拍的時候，山風有些迎合

流水有些微響

周圍叫絲綢的那些溫柔

坐著喝茶，掉在我瓷杯里的

陽光的那些金箔，在有你的石桌旁

雖然前河沿上什么也沒有

但它們都清晰地勾勒出

我此時隨意的輪廓，無妄的表情

李繼宗，回族，甘肅張家川人。出版有詩集《場院周圍》、散文集《人們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