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喜
(陳家喜,深圳大學當代中國政治研究所副所長,教授/責編 劉玉霞)
中共十八屆三中全會將 “完善和發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推進國家治理體系與治理能力現代化”確定為全面深化改革的總目標。這不僅為中國未來發展設定了方向指引,同時也蘊含了中國共產黨執政思維的重大轉變。在新社會背景和執政環境下,中國共產黨開始更加注重從現代治理理念出發重構黨的執政思維,注重從一元執政到一元主導和多元參與;從一黨治國理政到社會協同參與的執政機制轉變。因此,國家治理不僅是中國全面改革的目標定位,也是中國共產黨執政的思維轉型。
中國共產黨的執政具有三個鮮明特點:革命鍛造執政地位,改革鞏固執政基礎,一黨長期執政。一直以來,黨的執政集中體現在實施領導和直接參與兩個方面,即黨領導人民當家作主,黨委在各級政權組織中發揮 “總攬全局,協調各方”的核心作用;黨還直接參與國家政權,參與重大決策和政策實施,黨的各級組織是黨執政的政治依托。國家治理的提出,實際上是將黨的執政納入到國家治理的框架之下,而非高于其上。換言之,在國家治理的體系和范疇下,黨發揮領導作用但非唯一的治理主體,黨的領導方式和執政方式要適應國家治理的需要而進行調適和轉變,要與時俱進,根據社會結構的變化、信息技術的更新以及觀念思潮的發展,進行治理理念、體制、機制和方式的調整。
建國以來,隨著社會政治情勢的變化,中國共產黨及時調整了執政思維和執政方式,至少經歷了三次重大轉變。1949年新中國成立,中國共產黨從局部執政到全面執政,標志著第一次執政轉型。這一轉型的意義在于中國共產黨從居于反對地位的政黨,成為走向執政地位的政黨;從在革命根據地執政到全面領導國家政權。中國共產黨接掌國家政權,黨內精英成為國家精英,黨的綱領主張也轉化為國家意志。執政后的中國共產黨按照自己的執政理念不僅改造了國家政權,也改造了階級結構、經濟體制和觀念形態,構建了一個全新的社會主義社會。鄧小平對此高度評價:“我們的社會主義改造是搞得成功的,很了不起。這是毛澤東同志對馬克思列寧主義的一個重大貢獻。”
“三個代表”重要思想的提出,標志著中國共產黨從革命黨轉向執政黨,是黨的第二次執政轉型。2001年江澤民同志提出 “三個代表”的重要思想,指出中國共產黨 “要始終代表中國先進生產力的發展要求,始終代表中國先進文化的前進方向,始終代表中國最廣大人民的根本利益”。這一重要思想的提出,進一步明確了中國共產黨作為執政黨的角色定位,進一步擴大了黨的階級基礎和社會基礎。因為只有革命黨才會只代表一個國家部分人或少數階級的利益,對另外一部分社會成員進行專政;而執政黨必須要代表最廣大人民的利益,爭取盡可能多的社會民眾支持。因此,處于執政地位的中國共產黨,“不僅是工人階級的先鋒隊,還是中國人民和中華民族的先鋒隊”。可以發現,“三個代表”提出之后,新社會階層的地位得到充分肯定,而原先 “社會屬性”模糊的私營企業主不僅允許入黨,而且還被大量地吸收進入各級人大、政協乃至黨代會。黨執政的社會基礎得到進一步的拓展和夯實。
國家治理的提出,蘊含一黨執政和多元參與,標志著黨的第三次執政轉型。一直以來,黨的執政被片面地理解為黨要包攬所有國家事務和公共事務,其他政治力量如民主黨派只是發揮協商和議政作用,社會主體的參與熱情和智慧沒有得到充分發掘。從治理的詞源意義看,多元主體參與、協商、談判、互動,共同治理公共事務是其核心涵義。國家治理在堅持執政黨領導地位的同時,也提高了社會多元主體和公民參與國家事務的重要性。特別是隨著經濟社會的發展,公眾對于社會公共事務的參與愿望、熱情和能力不斷增強,并在一些重大的公共事件中得到充分展示。面對公民參與激增的趨勢以及由此形成的局部治理危機,國家治理的提出,意味著執政黨以更為開放包容、兼容并蓄的心態,積極回應社會的訴求和參與的愿望。
中國共產黨是國家治理的領導者和實施者,國家治理體系與社會治理能力的現代化,首先要求黨的執政能力現代化。只有走在時代前列,能夠引領社會潮流的政黨,才能夠推進和實現國家治理的現代化發展。為此,在國家治理體系和社會治理能力現代化的目標框架下,當前應當著重提升中國共產黨的執政能力和執政水平,特別是制度適應能力、決策包容能力、精英吸納能力以及腐敗治理能力。
提升制度適應能力。中國共產黨一黨長期執政,較少面臨反對力量的競爭與挑戰,因此自身調適能力尤為重要。美國學者本杰明·斯密斯曾提出,一個政黨的執政生命力取決于反對派勢力的強弱和尋租的難易程度。那些建黨初期即面臨群眾性政黨、外部殖民勢力等強力干預、并且租源有限的政黨,會更加重視選民的動員和自身建設,生命力也更為持久。這一點,從蘇東等國家的共產黨垮臺也可以得到相似的結論。因此,在一黨執政條件下,尤其要注重自身的制度建設與制度適應能力。這就要求執政黨既注重制度體系建設、發揮制度對政黨能力的促進作用,同時又能夠根據執政環境的變化,主動進行組織目標、制度與觀念的革新,強化組織目標對社會的感召力,組織制度對自身的約束力,以及意識形態對現實的回應性。
強化決策包容能力。社會結構的分化、利益觀念的覺醒以及社會沖突的增加,形成了局部性和群體性的治理危機,要求執政黨決策能夠包容這些高度分化、異質化甚至沖突性的利益訴求。馬克思曾經深刻地指出,“共同利益恰恰只存在于雙方,多方以及存在于各方的獨立中,共同利益就是自私利益的交換。一般利益就是各種自私利益的一般性”。要妥善處理大局觀和個體觀的關系,尊重每一個社會成員的正當權益,謹慎以大局、全體、整體的名義要求個體社會成員犧牲自身的合法權益。要樹立利益相關者的觀念,在土地、稅收、養老、醫療、就業、教育及戶籍等涉及千家萬戶的政策制定時,更需要讓政策利益相關者參與進來,通過構建利益表達和綜合的制度通道,讓社會各主體將利益訴求有序反映到決策環節中來,形成各種社會利益的協商與平衡。
提高精英吸納能力。政黨的興衰存亡還有賴于不斷進行精英的更替、循環和流動。保持精英吸納機制的暢通是保持政黨活力的關鍵。中國共產黨作為中國人民和中華民族的先鋒隊組織,也將組織的先進性和精英屬性寫入自己的綱領。因此,執政黨要暢通內部精英上升的通道,選拔和培養富有能力和聲望的執政骨干,對其賦予重任和機會;開放社會精英進入通道,清除社會精英進入政黨權力階梯的制度屏障,形成優秀人才不斷輩出的選拔氛圍。從這一意義上來說,如何在堅持現有干部選拔制度規范基礎上,構建優秀人才進入的綠色通道和成長機制,十分重要和緊迫。同時,也要注意防范執政精英內部的分裂與沖突,確保領導層的團結與和諧。
強化腐敗治理能力。腐敗是危及政黨生命的毒瘤,治理腐敗狀況也直接決定著執政黨其他能力的實現與否。清除腐敗關鍵是制度建設與制度實施。要構建嚴密可操作的權力監督制度,不留真空、縫隙和死角,避免投機性腐敗行為的發生。從黨員干部的日常行為規范開始,如接受禮品、禮金、吃請等,規定細致入微、不留彈性。實行輕罪重罰,“讓腐敗者在政治上身敗名裂,讓腐敗者在經濟上傾家蕩產”,形成強大的制度嚇阻功能,有效打消腐敗分子的僥幸心理。提高制度的執行力,對貪污腐敗行為實行 “零容忍”,在法律面前,黨員與非黨員,領導與非領導一視同仁,一條標準,一條準繩,做到 “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制度面前沒有特權、制度約束沒有例外”,做到 “有腐必懲、有案必查”,“老虎”和“蒼蠅”一起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