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不露痕跡

叢樺

兒子的老師打電話告訴我，他揍了我兒子。那是當晚上自習課時，他巡視教室，發現兒子縮著脖子東張西望，鬼鬼祟祟的樣子十分可疑。當他用咳嗽聲警示時，兒子竟回以挑釁的目光。老師氣得一步跨進教室，用課本敲了幾下兒子的腦袋。

我狠心地說：“老師，您揍得好、揍得及時！我早就瞅著他不順眼，這幾天著急揍還沒來得及出手……”

那天中午——其實是每天中午，當我們夫婦把飯菜往餐桌上端的時候，他這個15歲的青少年，像央視“滿漢全席”節目的評委似的，甩搭著兩手在廚房和餐廳之間踱來踱去。看到大魚大肉，他就眉開眼笑；看到粗茶淡飯，他就滿臉愁苦皺做一團。每次都要我說“拿筷子，拿勺子”，他才知道上前幫忙。

那天中午，他依舊視察飯菜的質量。他爸說：“你是不是能幫忙拿筷子？”我正炒菜，聽了就有些怒火：“每天都得讓我們提醒你才動。你以為是在下館子、吃飯店？”想到他正是青春逆反期，我強壓住怒火，坐下吃飯。

他氣得把白菜倒在米飯上，端起碗，三兩下把飯刨進嘴里，肉也不吃一口，放下碗筷，就去自己房間了，咣地一聲關上了門。

我決定3天不理他，不慣他的毛病。天天笑臉相迎，好聲好氣同他說話，我忍他已經很久了！

但是當老師告訴我，上課時打了他，而且打的是頭部，不知他有沒有被打傷，我的心又懸起來，忘了生氣這件事。

晚上兒子下自習后回家，我假裝不知道他挨打的事情，柔聲說：“去喝奶吧，別忘了刷牙。”見我不生氣了，一如既往地同他說話，他便高興起來，以為我不知道他挨打的事，痛痛快快地去喝奶、刷牙，和我說話，告訴我他的同桌在談戀愛。

看他情緒高漲，我想起白天在網上看到的一個作文題目——什么帶給我快樂。有的學生寫《分享帶給我快樂》，有的寫《友誼帶給我快樂》，有的寫《花草帶給我快樂》。當看這個題目的時候，我便想，什么帶給我快樂呢？去卡拉OK飚歌？穿新皮鞋？成名？中獎？這都是快樂的事情，但好像又不對。后來，我終于想到一個我認為是正確的答案。

于是我問他：“我今天看到一個作文題目，是‘什么帶給我快樂，你會寫什么？”

他很快地說：“玩。”

我說：“你猜我會寫什么？給你3次機會去猜。”

“我。”

我登時如被電擊，驚叫道："啊！你怎么知道的？媽媽的答案正是你！"我的臉上全是笑意。

“肯定是我。一切快樂都抵不上我帶給你的快樂。”

“你就那么自信？你不過是個普通的孩子，什么特長也沒有。”

“但是我對于你來說，無可替代。”

“可我沒表現出多么快樂呀，因為你常惹我生氣，每天我都要對你上火。”

“那都是短暫的。你的生氣、上火是建立在快樂的基礎上的。”他得意地說，“我給你的快樂，是一種背景式的快樂。”

我的心都酥了，為什么他說的話都像是情話呢？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