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傾城
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如果不是曖昧的備胎,男女間的真友情就必須抹殺性別,靠職業、孩子、成長環境等等來締結,不能帶一點情欲。
年輕的女孩子,打電話來的聲音驚惶失措:“我真的沒有,我真的沒有那樣想。”
他們認識蠻久了,她有男朋友,男的早知道,但照樣給她帶乳酪蛋糕當下午茶。她與同事起了糾紛,多瑣碎的來龍去脈向他訴說,他也不煩,還耐心安慰、細細點撥。她越來越依賴他,男朋友不在的時候,看電影都約上他,遇到熟人就主動介紹:“這是我男閨蜜。”
忽然有一天男人問她:“這么久了,你有沒有想過和你男朋友說一下我們的事?”她一下子蒙了:我們的事?我們有什么事?
她變了色,男人直接就翻了臉,說了很多刺耳的話:備胎、綠茶婊、占便宜……字字句句都像潑過來的狗血,她實在洗刷不凈,只能哭。
哽噎著,她反反復復說:“我根本沒有當他是備胎過,我和我男朋友好著呢。”
那你當他是什么呢?普通朋友?馮鞏每上春晚,必對著臺下的觀眾深情地說:“觀眾朋友們,我想死你們了。”——他會為每位觀眾噓寒問暖嗎?
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父母愛護你,是上天賜給哺乳類動物的天性——愛自己的下一代,以此讓種族延續;男友憐愛你,是愛情也是可以看到的近期投資;閨蜜陪伴你聽你牢騷,是一種篤信,她不開心的時候你也會陪在她身邊;我聆聽你,因為我大仁大義,也因為我是職業作者,我早就說過“你有權保持沉默,但每一封讀者來信、每一次讀者來電,都有被發表的可能性——除非另有明文要求”;而這個喜歡你的男人,他對你的好,竟然全無目的?要知道,真正不求回報、義薄云天的愛,全都上了《感動中國》甚至能感動宇宙。
男女之間有沒有真友誼?交道打得夠多、氣場又合的同行,會談得比較來,不分男女;送孩子上同一個培訓班的家長們,也會自然釀就友情,同樣不分男女;男女同學、發小,如果能持續交往,往往是兩個家庭全部加入。在這些關系中,性別的意義幾乎被抹殺,只是分別以職業、孩子或者成長環境締結。
異性之間的欣賞,很難完全撇開肉身。你可能會和一位呆萌的女伴成為好朋友,卻大概不會喜歡一個臟臟的、不修邊幅的男人;同樣,兄弟伙們從來沒覺得誰肚子大,但如果要交紅顏知己,腹圍比胸圍還大那一款,估計不太合適。也就是說,這里面有微妙的性別因素,有她柔膩的發香、有他強壯的雙手。
當事人可能自己也不曾意識到,但它就像牛奶里的細菌——你肉眼是看不到的——遲早,會令牛奶變質。
以前說紅顏藍顏,現在不過是換了個詞,男閨蜜、女哥兒們,其實本質一樣,和他們的關系不過處在三種階段:愛情的前奏、愛情的余韻、被改頭換面過的愛情。我對她說:不用擔心傷害了他。沒錯,他在追求你,但誰說追求就一定要得到?每個角逐都有陪跑者,像村上春樹之于諾貝爾獎。心愿未遂就出口傷人,是他自己原形畢露罷了。
但是,你也需要想一想:你是真的不了解他的心意嗎?以我的育兒經驗,我得說:人類從三四歲起,就能模糊分辨誰喜歡自己誰不喜歡了。更何況,你是上班的人,不是昨天才從學校出來,你毫無忌憚地吃了人家的而且不肯嘴軟,到底你在想什么?
還是貪戀被照顧的溫暖吧,這一點點甜頭也必然帶來一點點虛榮:你們看我是一個被爭奪的女子呢。愛慕者越多,越證明了魅力的存在。不是不知道世上沒有免費午餐,但被寵溺被喜歡的感覺,讓人寧愿成為睜眼瞎,假裝不知道要埋單。最后的難堪,有多少需要你自己負責?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