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EC：25年的反思

鄭聯盛

2014年，APEC在2013年之后重回中國，而今年亦是APEC成立25周年。雖然APEC還不是正式國際組織，但實質上已經成為全球經濟治理體系中的系統重要性機制之一。而其獨有的開放性、多樣性、協商一致以及自主自愿原則，甚至被認為是開放區域主義的發展典型。

回首25年前，區域主義思潮此起彼伏，貿易投資自由化是最為樸素和基礎的合作動力。1989年1月澳大利亞前總理霍克訪問韓國時靈光閃現地提出了召開亞洲及太平洋國家部長級會議的倡議。當年11月第一屆亞洲太平洋經濟合作部長級會議在堪培拉召開。彼時的霍克總理對于APEC及其運行機制并沒有明確的路線圖，直至1991年第三屆部長級會議通過的《漢城宣言》才確定了APEC的宗旨和框架，貿易投資自由化成為最重要的合作內容之一。繼1993年首開領導人非正式會議之后，APEC的發展拐點是1994年印度尼西亞茂物會議，確立了APEC經濟合作最重要的遠景目標——“茂物目標”：發達成員在2010年前、發展中成員在2020年前實現亞太地區貿易及投資的自由與開放。自此，貿易投資自由化成為APEC框架下的核心要件，APEC機制亦開始具有實質性合作內容。

2010年早已經過去。作為“茂物目標”的第一個達標年，澳大利亞、加拿大、日本、新西蘭和美國五個經濟體接受了APEC框架下的目標評審，智利、中國香港、韓國、馬來西亞、墨西哥、秘魯、新加坡和中國臺北8個發展中成員自主接受評審。APEC在關稅和非關稅削減、貿易便利化、投資自由化等領域取得了一定進展，平均關稅水平下降超過一半。但是，發達經濟體在2010年并沒有真正實現貿易投資自由化。協商一致原則、集體行動困難和搭便車套利，使得“茂物目標”的實現更多取決于最落后成員的步伐。在開放的區域主義中的種種優良秉性，在貿易投資自由化合作中卻成了APEC的軟肋。

2010年未竟目標并沒有成為APEC強化貿易投資自由化合作的推動力。反而，與APEC框架及其開放的區域主義思想不同的是，以美國為主導的泛太平洋戰略經濟伙伴關系協定（TPP）開啟了雙邊貿易投資協定的新格局，而APEC框架則被善意地忽視，“茂物目標”的實現路徑日益模糊。最具有諷刺意味的是，2010年11月APEC日本橫濱會議中，TPP談判相關十國首腦在APEC領導人會議間歇舉行首次會晤，肯定了TPP談判取得的成就，并重視TPP對亞太經濟合作的促進作用。同時，亞太區域內諸多的雙邊、多邊自由貿易協定談判相互交織成一碗難以理清頭緒的“意大利面”，APEC貿易投資自由化是否能成為其中的一縷面條還有待觀察。最后，在美國重返亞太的戰略下，區域內的政治、經濟以至軍事博弈日益突出，APEC這個開放的論壇交織著美國、日本、中國、俄羅斯等大國以及東盟等區域組織的博弈力量，霍克總理的純粹倡議早已不是那么單純了。

2014年北京會議或是APEC貿易投資自由化合作的一個拐點。今年APEC會議主題確定為“共建面向未來的亞太伙伴關系”，會議三個主要的議題分別是深化區域經濟一體化、推進經濟改革和創新發展以及加大基礎設施建設投資力度，實現互聯互通等。在深化區域一體化中，亞太自由貿易區（FTAAP）的啟動應該是本次會議最大的亮點，亞太自由貿易區本質上是直面區域內部合作與博弈新挑戰，并重新確立APEC框架下的開放主義傳統原則，為亞太區域經濟一體化的進程構建更加完整、高效的制度框架。一定意義上，北京會議是將偏離軌道的APEC投資貿易自由化拉回到了開放的區域主義之內。但是，亦有人指出，一旦成為一個自由貿易區，APEC的開放主義能否繼續被堅持將是一個重要問題。對于北京APEC會議的成果，基礎設施及互聯互通則可能成為APEC合作的第三個重要支撐力量，但是，同樣面臨貿易投資自由化與經濟技術合作相似的障礙與困難。

2020年亦將很快到來。諾斯曾說過：歷史總是重要的。今天和明天的選擇是由過去決定的。APEC在實現“茂物目標”進程的反思中可以看到，這種基于開放的區域主義合作新模式在促進貿易投資自由化以及實現其他經濟合作目標的歷程將是任重而道遠。（作者為中國社會科學院金融研究所副研究員）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