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廣華+何明圓


“葬我于朝鮮兮,望我祖國,祖國不能見兮,唯有悲泣。葬我于異國兮,望我故鄉,故鄉不可見兮,念我兒妻。”這是清明節時,康明給父親康致中及其犧牲戰友的祭詞。這是一位六旬老人一生的期盼和夢想,期盼長眠在朝鮮三八線的父親能夠魂歸故里,與寡守60年的母親合葬。
2014年3月28日下午1時許,在等待4個多小時后,從韓國交還的437具志愿軍遺骸在禮兵護送下,運抵沈陽抗美援朝烈士陵園。當看到軍車上掛著“迎接英雄回家”“烈士永垂不朽”的紅色橫幅時,等候在路邊的烈士的家屬們悲痛難抑,號啕大哭。
一直克制著感情的康明此時也難以自已,胸前掛著父親遺像的他一下子坐在路邊土堆上。“他們那么年輕,睡了那么多年,為了子孫后代可以過得幸福……”他哽咽著說,“我真說不出來,說不出來……”60年的思親之苦,60年的尋親之難,60年的盼親之痛,統統化作淚水傾瀉而出……
為國捐軀 父親浴血三八線
康致中,中共黨員,陜西西安人,生于1919年11月,1937年棄學從軍,參加革命,先后歷經大小戰役數百次,出生入死,屢立戰功,解放戰爭時期任第三軍第七師二十一團政委。
1953年1月22日,伴隨著朝鮮戰爭隆隆的炮聲,時任志愿軍第一軍第七師十九團團長的康致中告別了結婚不到3年的妻子高亞梅,告別了年僅2歲的兒子康明,奉命率領全團入朝參戰。同年夏季, 志愿軍在離金城25公里的地方向敵人發起了進攻,34歲的康致中率領全團參加了戰斗。
6月26日,十九團接到命令,兩日后向笛音里西北無名高地發起進攻。當天午時,康致中召集全團排以上干部120多人舉行作戰會議,而此時沒有人知道,由于七師一名被俘的政工干事叛變,團部所在坑道位置已經暴露。
中午時分,美軍出動B-29重型轟炸機40余架次,對十九團所在196.0高地的坑道指揮所進行了狂轟濫炸。突如其來的轟炸造成坑道指揮所整體塌陷,坑道出口被大量的土石方掩埋。坑道內的人員根本來不及采取任何應急行動,結果除數人獲救外,其余人員全部被埋在坑道里,遭受了志愿軍停戰前最慘重的一次損失。
許多年之后,曾任志愿軍第一軍軍長的黃新廷中將在回憶錄《走過硝煙》一書中寫道:“當天,40余架飛機對十九團指揮所周圍地域輪番轟炸,一顆顆重磅炸彈從空中呼嘯直下,炸出了一個挨一個直徑數米的大坑,有幾顆炸彈正落在了指揮所兩個坑道口上方,一聲轟隆巨響,坑道口下塌。部隊立即行動,冒著敵機的轟炸掃射,奮力挖掘被炸塌的坑道口,終因下塌土層太厚未有結果。正在坑道內召開作戰會議的十九團團長康致中、政委孫澤東、副政委傅穎、參謀長王伯明,軍部派往該團了解情況的軍組織科長李中林,以及擔任進攻突擊任務的一營營長周志儉、二營營長王英志,作戰股股長梁照圖,偵查股股長杜恒德全部壯烈犧牲……”
山西神池縣離休干部楊保華,當年曾任十九團軍務股參謀,據他回憶:“那天團首長命我去辦理有關手續,走出坑道后,發現敵機飛得很低,能清晰看到駕駛窗,我又回到主坑道旁的一條支坑道,突然間一聲巨響,坑道內一陣劇烈震動,我被砸翻在地,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過了一會兒,我醒了過來,摸出電筒照了一下周圍,見坑道被堵得嚴嚴實實,我掙扎著站起來往前走,見到同時被壓在坑道內的通信參謀張劍和通訊員,我隨著他朝沒有被炸塌的支坑道走過去,啊,前面有點亮光!我們用手拼命刨,亮光越來越大,哎呀,原來是個露天觀察所。這時我們就往外爬,當我露出半截身子時,身上一點力氣也沒有了,后面的同志急著喊:‘快!快!快往上爬!危急時刻,從另一條坑道內爬上來的何瑞參謀把我拉了上來,只聽有人高喊:快救團首長!隨即我又昏過去了。”
當時的十九團司令部軍務股長后來在《我兩次大難不死的坎坷經歷》中寫道:“我們團部原在60號坑道內,為便于作戰,機關全部人員前進到56號坑道,距前沿陣地約3公里。攻擊前,指揮所在坑道作戰室召開會議,營長及各連長、司令部各股長、后勤副處長也到會,還有軍政治部組織處長李宗林,配合作戰的榴彈炮營長和成都軍區在我團實習的團長和政委。當時我在坑道口值班室任作戰值班,還有譯電員小韓、一個通訊員和一個朝語聯絡員。會議進行中,在坑道頂部擔任對空觀察的偵察股長杜恒德向作戰值班室報告,有3架轟炸機和1架偵察機在我陣地上空盤旋。我隨即報告團長,并通知部隊注意防空。時隔不久,敵機投下一批500至1000磅的炸彈,頓時地動山搖,似乎要把山洞炸塌。我趕緊打電話聯系杜股長,可聯系不上了。事后才知,他及兩名觀察員被炸飛,停戰后連尸體也沒找到。又過了半個小時,敵機投下第二批炸彈,小韓被垮塌的風化石埋住了。我立即打電話向團長報告,可是電話線已被炸斷了,坑道口的值班室與山洞里的作戰室通道被堵死。不一會兒,敵機第三次轟炸又開始了,一顆炸彈落在距我們不遠的洞口旁,頓時,我覺得山呼海嘯,天崩地裂,炸起的風化石將值班室的洞口也堵死了,滿室的硫磺味令人窒息,簡直就像埋在一口活棺材內。幸好坑道沒有炸塌,只是被浮土封住,我在里面用手挖,多虧炮兵主任李貫達及時趕到,帶領工兵連迅速挖掘,很快將洞口挖開,我們幾人才走出坑道幸免于難。我和炮兵主任李貫達隨即跑到團后方指揮部60號坑道內,拿起電話向師部報告指揮所被炸情況,同時命令工兵連繼續挖掘團作戰室……”
由于美機投下的炸彈破壞力極大,造成整個團指揮所及其附近坑道塌陷的土石方量過大,緊急搶救的十九團官兵們手中除了鐵鍬和鋤頭之外,沒有任何大型挖掘工具,一時難以將如此大量的土石方移開,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坑道里的戰友全部遇難。沒有人知道他們在氧氣逐漸耗盡的坑道內到底經歷了什么,人們只能從他們死去的姿勢中去揣測他們生命的最后一刻。
1953年7月27日,交戰雙方終于在三八線上簽訂了停戰協議。隨后,我軍工兵日夜不停地挖了30多天,才把那個炸塌的坑道口挖開。眼前慘烈的一幕令在場所有的人震驚不已:團長康致中穿戴得整整齊齊,如同睡著了一樣躺在那里,坑道壁的地圖邊還插著兒子的照片;政委孫澤東趴在桌子上,手里握著電話機,話筒已經深陷到臉部的肉里了;參謀長王伯明手里握著步兵鍬,半蹲著靠在坑道壁上,保持著挖土的姿勢;其余大部分人都趴在地上,把自己的臉埋到土里邊,似乎是想呼吸最后一點空氣。所有尸體都已經腐爛或腫脹發黑。
慘劇發生后,師部當即決定重建十九團指揮系統,所有缺失指揮員正職的由副職接替,下級補上級的缺位。隨即進行戰前動員,激勵士氣,要求堅決打好停戰前的最后一戰,為死難烈士報仇。
次日拂曉,在十九團所有官兵的集體請戰下,七師師長吳子杰下令提前一天向原定目標發起進攻,戰斗猝然打響,我軍集中炮火向敵人陣地猛烈轟擊,將敵人的表面陣地工事全部摧毀,戰士們高喊著:“為康團長報仇!”“為孫政委報仇!”以排山倒海之勢殺了過去,僅用4分鐘即突破敵前沿,30分鐘占領主峰,全殲了守敵。
生死尋覓 母子心系三八線
父親犧牲那年,康明還是一個孩童,對父親幾乎沒有太多的印象,他是從十九團父親生前戰友的講述中逐漸認識父親的。
康明至今還珍藏著一張“全家福”,這張照片拍于1952年12月31日,是父親奔赴朝鮮戰場前拍的。據母親高亞梅回憶,12月31日下午,父親突然回了家,嚷著要正在睡覺的兒子明明起來照相,當她把兒子拉起來時,睡眼蒙眬的康明還挺不樂意。康致中犧牲前一個月,在朝鮮戰場上收到了妻子寄來的兩歲兒子的照片,他一直把這張照片揣在懷中,指揮打仗時,也把照片插到地圖上,看一眼兒子的照片是他最幸福的時刻。
1953年3月10日,康致中在給妻子的信中寫道:“大家到朝鮮后,情緒高漲,均表示要打好仗來報答祖國和人民。今年再給小孩種一次痘,沙眼還要經常點藥,并請你們保重身體。”沒想到這封信竟成了他最后的遺言。
得知丈夫犧牲的消息后,高亞梅悲痛欲絕,每天都沉浸在極大的悲痛之中。高亞梅1949年入伍參軍,后經組織介紹與大她14歲的康致中結婚,然而婚后還不到3年,丈夫就犧牲在了異國戰場。
1953年8月,高亞梅和政委孫澤東的妻子樊敏、參謀長王伯明的妻子廖碧清等家屬,來到朝鮮吊唁親人。師部專門派了3名女護士陪伴照顧她們。在去墓地吊唁親人時,高亞梅等家屬悲痛欲絕,撲倒在墓地旁,哭得呼天搶地……
1957年,康家收到了七師政治部寄來的陣亡通知書,說康致中的遺體安葬在了“三八線”西側的江原道鐵原朔寧152號墓地1號,從此,這個地方就深深地烙在了康明的腦海里。
在康明童年的記憶里,印象最深的就是母親常常對著父親的照片獨自流淚。記得有一天,母親帶著他去鄰居串門,康明看到鄰居的小孩向爸爸撒嬌,就問母親,別人家的孩子都有爸爸,我爸爸呢?母親一下就哭了,鄰居阿姨告訴他說,你爸爸犧牲了,你長大了要給你爸爸報仇。年幼的康明雖然不明白犧牲的含義,但他知道爸爸再也回不來了。
1966年“文化大革命”開始,各地選派學生代表到北京接受毛澤東接見,作為根正苗紅的烈士子女,15歲的康明有幸來到了天安門廣場。站在雄偉的人民英雄紀念碑前,看完碑文的他突然意識到,那上面的英雄好像沒有包括志愿軍烈士,先前那種激動的心情頓時消失了,他心里在喊:爸爸,您葬在哪里啊?
康明開始尋找那些十九團的老兵和烈士們的遺孤。20世紀70年代末,他幾經輾轉,在北京的一個胡同里找到了與父親一起犧牲的十九團政委孫澤東之子孫群凱的家。后來,他又陸續找到了團參謀長王伯明之子王安繼及20多位陣亡的十九團團營級干部的后代,并從中了解到關于父親更多的信息。
康明曾接到一名志愿軍戰士的來信,對方說康團長的遺體從坑道里被挖出來以后,他給遺體蓋上白布單,還參與將遺體從坑道里抬出來,抬過驛谷川河以后,臨時安葬在一條公路的旁邊,并立了一個木牌子,上面寫的是康致中烈士之墓。
2000年6月,康明找到了兩名十九團的老兵,他們曾在1958年回國之前去152墓地祭奠過戰友,并且還拍攝了一組珍貴的照片。他們說我軍修了個烈士陵園,還建了一座漂亮的六角紀念亭,亭子后邊第一排有5座墓,依序埋葬著康致中、孫澤東、王伯明、一營營長周世杰、二營營長王英順等人。拿到這些照片,康明欣喜若狂,如獲至寶,每天都要仔細看上幾遍。他判斷父親的墳墓是朝鮮停戰后才從犧牲地遷移至江原道鐵原朔寧地區的。
然而,幾十年來,康明始終沒有能夠到父親的墳前去祭奠。他曾試圖以旅游的方式前往朝鮮,但得到的答復是由于152號墓地臨近“三八線”,屬于軍事禁區,沒有軍方的允許任何人不能夠進入。康明只有一次次流著眼淚請求父親原諒,一遍遍禱告上蒼顯靈,讓他有生之年能夠到152墓地祭奠,將親人的墳墓遷回祖國,就成為他與母親兩人最大的心愿。
2010年,高亞梅因病去世,雖然她為丈夫守了將近60年的寡,但至死也沒能到丈夫的墓前去祭奠。臨終前,高亞梅叮囑兒子,她死后要將骨灰撒入山東榮成的入海口,那里離丈夫犧牲的朝鮮最近,她想在那里和丈夫團聚。
然而,康明并沒有遵從母親的遺愿,至今仍保留著母親的骨灰,他盼著父母重逢團聚的日子。他說,他今生最大的愿望,就是把父親的遺骨從朝鮮遷回來,和母親安葬在一起。
遙祭英靈 兒子淚灑三八線
康明是陜西西安一家機械廠的退休職工。從2005年開始,57歲的他迷上了一款名叫“谷歌地圖”的軟件,因為通過谷歌地圖中的衛星圖片,可以看到世界上任何一個角落,甚至連一間房子一棵樹都能看見。他突然想到,既然能看見房子和樹,就一定能看見墳墓。于是他請父親的戰友憑記憶畫了一張當年打仗的地圖,把父親犧牲的陣地以及團指揮所的地圖標了出來。
拿著親歷者畫的圖,康明每天坐在家里不停地進行搜索,每一棵樹每一座房屋都不放過,有時候還會對著地圖進行比照,結果終于在一座村莊的北面,發現5個白色的連在一起的物體,有2米多寬,它后面有一個大土堆,明顯是用石頭砌成一個長方形的土堆,而且周圍也長了很多灌木和一些低矮的樹木,長44米,寬33米,它的方向對著鴨綠江。康明判斷那很可能就是埋葬父親的墳墓。這個發現讓康明驚喜不已,興奮得幾個晚上難以入眠。
父親的墳墓找到了,可怎樣去祭拜或將先人遺骨帶回家鄉卻攪得康明寢食難安。據報道,志愿軍在朝鮮陣亡超過18萬人,團級以上干部共計244人,除了犧牲的少數戰斗英雄和團以上干部計3萬余人外,大多按照在犧牲地就近安葬的原則,埋葬在了朝鮮。
從2012年6月起,康明多次將電腦截圖和父親的陣亡通知書寄給中國和朝鮮的相關部門,但收到的答復大多都是朝鮮方面根本沒有查到152號墓地,而他所提供的地點屬于軍事禁區,沒有朝鮮軍方允許,任何人都不能進入。
這期間,康明先后上訪到西安市政府,陜西省委、省政府等。2013年2月18日,康明給時任國務院總理的溫家寶寫了一封信:“今年是我的父親康致中為國捐軀60周年。他和孫澤東、傅穎、王伯明、李中林、杜耀亭、王啟光、張銀瑞、劉復漢、王德永、李文范等11位犧牲的團職干部烈士及周志儉、王英志、梁照圖等十余位犧牲的營級干部埋葬在朝鮮江原道鐵原郡朔寧里志愿軍152墓地(有墓地照片和信為證)。60年來因從未到先父墓前祭掃,且對父親埋葬墓地的情況一無所知,我痛心疾首。羊不忘跪乳之恩,鴉尚報反哺之情。親自到父親的墓地祭奠,是我今生今世最大的心愿。我懇請總理為我們赴朝掃墓提供外交聯系,費用我們可自理。并代表152號志愿軍墓地的7位烈士后代和他們的家屬向您表示最崇高的敬意。”
然而,由于種種原因,康明的訴求一直未見答復。
康明明白,僅靠一個人的力量是不夠的。于是他不停地尋找志愿軍十九團的消息,希望可以找到更多父親的戰友,找到更多與自己有共同身世的志愿軍烈士后代。功夫不負有心人。通過幾年奔波,他先后找到了山西太原的韓啟明之侄女韓曉燕,河南濟源的苗維忠之子苗務才,上海李樹人之女李海放,四川文榮德之子文國林、劉耀虎之女劉熾、鄧仕均之子鄧其平、石敦豪之女石京秀等人,并形成了一個有57名成員的抗美援朝烈士后代QQ群。
在接觸了許多與自己有著相同命運經歷的人后,康明愈發堅定了去掃墓的念頭,盡管一次次被朝鮮方面拒絕進入三八線禁區,但他還是積極地為赴朝做著準備。
2013年7月,韓國總統樸槿惠訪華期間,承諾將位于坡州墓地中的約360具中國志愿軍軍人遺骸送還中方,啟動了自1954年以來中韓最大規模的一次遺骸送還。康明等人激動不已,于是決定馬上組團前往韓國,以民間身份前往坡州墓地祭掃,即使找不到先輩的遺骸,也聊表烈士后人的心意。
2013年8月5日,“朝鮮戰爭志愿軍烈士后代祭掃團”12名團員終于踏上了韓國的土地,開始了尋訪先輩遺骸之行。
在坡州志愿軍墓地,團員們在每一塊墓碑前都獻上了潔白的菊花,點上了祖國的香煙,祭拜安葬在這里的367位志愿軍將士。
三八線韓方一側從東到西大約分布了10余個眺望塔,其中漣川臺風眺望塔是管理最嚴、三八線上離朝鮮最近、海拔最高的眺望塔,也是距離152墓地最近的一處對外開放點。這里距康致中生前的團指揮所僅有1000米,康致中就安葬在此地的朝鮮一側。
60年已經過去,當年被炮火燒焦的陣地,如今已是綿綿青山。來到戒備森嚴的眺望塔山腳下,韓國哨兵一一登記確認身份,把團員們的護照收了起來,并派一名士兵跟他們一起上山。
站在眺望塔上,康明激動得難以形容:“這個地方,我早就搜索過。眺望塔的海拔是250米,根據我父親戰友畫的草圖,我父親犧牲的團部指揮所山頭緊挨著臨津江,大致位置就在江邊的河壩上,江的海拔只有50米。所以從眺望塔上往下看父親的犧牲地,非常清楚,也就是2公里的距離。在我有生之年,能看到父親犧牲的地方,也無憾了。”
征得韓國哨兵同意后,團員們將康致中、李樹人、苗維忠等烈士的遺照懸掛在黑紗布幔上,他們采來了潔白的菊花,并把從國內帶來的茅臺、五糧液、竹葉青酒和老陳醋,還有餅干小吃奉上。團員們舉行了莊嚴的祭奠儀式,對著照片跪拜祭奠,與自己的先人進行了一次近距離的心靈對話。
終于來到了這個離父親最近的地方,母親臨終的遺愿、爺爺和大伯的期盼一一閃過腦際,康明為父親點上中國香煙,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幾次失聲痛哭,繼而又撲倒在地,向父親的遺像磕頭,吶喊呼喚父親的亡靈,希望敬愛的父親能感知到兒子的一片孝心……
康明含著熱淚宣讀了寫給父親的祭文……
“時維公元2013年8月5日,康明幾經輾轉來到60年前三八線戰場韓國一側,面向北方千米開外父親犧牲地及七師十九團陣地,作揖叩首、低頭泣血告慰祭奠之辭:
嗚呼!今年乃是朝鮮戰爭停戰60周年,也是父親康致中陣亡60周年。60年來因從未能到先父墓前祭掃,我痛心疾首,悲情難表。父親啊!您將青春的熱血灑在了美麗的朝鮮土地上,用年輕的生命捍衛了正義與和平,您為新中國流盡了最后一滴鮮血。祖國人民正在享受您用生命換來的和平,您的鮮血沒有白流,您的偉大精神與青山同在,您的豐功偉績與日月同輝。
父親啊!我長大以后一直在尋找您的墓地。找到您,把您接回來是我今生今世最大的心愿。我要把您犧牲的地方拍下來,交給康家的子孫后代,讓他們永遠都記住,您就是我們康家的先人,這里就是您當年為國家捐軀的地方。”
那一刻,蒼天嗚咽,大地含悲,所有的團員們都流下了心酸的淚水,為康致中,為自己的親人,更為了15萬至今埋葬在異國的志愿軍英靈。
(后記:本文即將發表時,筆者收到康明的來電,他正通過朝鮮駐中國大使館辦理去朝鮮手續。目前,他多方籌集路費,準備于2015年清明節專程赴朝祭掃父親墓地。)
(責任編輯:胡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