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桂花的香味從我身邊蔓延開來。我知道是她,但我不敢回頭。我心跳得難受,我多么希望她能走到我身邊,喊我一聲——張治東。她在我身后和同學們說著話,她的聲音似乎都帶上桂花的香味,把我整個地罩住了。終于,她從我身邊過去了,回頭沖我一笑。啊,桂花香——
醒來的時候,我頭不痛了。我用力吸了吸氣,吸到的是妻子留下的香水味。我悵然若失,爬起床。
自從我當上這個局的一把手,整天開會檢查調研,弄得我很疲憊。每天司機小白把我送到家,大多時間我是直奔臥室倒頭便睡。但是奇怪的是,一段時間里,隔三差五會夢到初中女同學劉桂花。
初中時我暗戀過劉桂花。劉桂花的父親是學校老師,劉桂花是商品糧戶口,那時在我心中商品糧戶口和農業戶口就是天上和地上。每天我在暗中看著劉桂花,聽她說話,每每她從我身旁經過,我就用力地吸鼻子。我后來知道,她每天臉上抹桂花香味的化妝品。
初中畢業劉桂花考上師范,我考上農校。再后來,我回到鄉鎮工作,她回到鄉鎮當老師。偶爾見面,只是打個哈哈。再后來,我們各自成家,她的老公在縣機關上班。又幾年她調進了縣城。在她進城前,我們鄉長的結巴女兒成了我的老婆。后來我的岳父進城當了局長,我也跟著進城了。
在岳父的教導下,我從機關辦公室干事到辦公室副主任,再到主任、副局長。我的老婆雖結巴,但是勤勞,家務從不用我操心。我回家的責任是當好兒子的家庭教師。老婆初中畢業,兒子的學習她管不了。
劉桂花工作的學校在城東,我上班的政府大院在城西。我和劉桂花很少見面。但是現在,只要我想見她,我隨時都能見到劉桂花。我現在是教育局局長,我是她的父母官了。領導想見下屬,太簡單了。但是我不想到她的學校去見她,我希望她有事情到辦公室找我。作為一個教師,如果一心只想著把學生教好,她與局領導有什么關系呢。
劉桂花難道沒有其它方面的欲望?比方說當個教導主任,或是副校長、校長之類的,這些都在我的掌控之下。一個月過去,劉桂花沒進我辦公室;兩個月過去,劉桂花沒到我辦公室。第三個月,在我認為劉桂花是個純粹的老師時,她突然站在我面前了。
看著她,我用力吸了吸鼻子,桂花香味似乎一下充溢了辦公室。聽著她的訴說,桂花香味愈發濃烈。
她為晉職的事情找到我。
“張局長……老同學……同學里你的本事最大了,現在你有能力為老同學辦這件事了……論資歷,論年齡,論教學質量,我都能晉高職了。楊柳芳比我小,她去年都把高職弄到手了……我的老同學,今年,你無論如何要給我幫這個忙……”
看著劉桂花說話,我用力吸著鼻子,腦海中不時出現她初中扎著兩根辮子的模樣。
“別人能晉職,我為什么就不能晉職……”
桂花香啊——
不說她具備晉職條件,就是缺上一個條件,我也能運作讓她晉職。不就是晉職嗎,芝麻大的事情。
“好歹我們同學一場,這點事情老同學還是能出力的。”我答應了,讓她回去準備材料。
劉桂花很高興,離開時沖我莞爾一笑。我又嗅到了桂花的香味了。
我給劉桂花校長打了電話,又給局里主管晉職的李副局長打了電話。她的事情就這么處理了。
三個月后,劉桂花的晉職文件出來。她來到我辦公室,從包里掏出一個信封。我知道里面是什么,但是我沒想到她竟然也會這么俗。
“我們是老同學。”我說話竟然有點結巴了。
“這是應該的。”她堅決地把信封推到我面前。
“這太俗了。”
“你是不是不想認我這個老同學了。”劉桂花說著,站起身迅速地離開了。她離開時竟然沒有回頭,更沒有沖我笑一下。
我站起身,用力吸了吸鼻子,辦公室里全是刺鼻的煙草氣味。
在我的夢里,再也沒有聞到桂花的香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