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雪

張亞寧

北方的雪既然來了，就得留一陣子的。即使向陽坡上那薄唇般的積雪被及時趕到的陽光融化成甜美的乳汁滋潤著大地，但背洼洼地的那一層層薄雪總要恪守著原有的本色，給人留下一段神秘且動人的故事。一枝枝枯萎的樹枝上，一片片發霉的草葉上，余留的雪片反倒可愛起來，成為人們寵愛的至寶，每一枝每一片韻味十足。正是這一洼洼如期而到的雪裝飾了北方的山丘、河流、溝壑、平川，使得寂寥了一冬的大地有了新的生機。

你瞧，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妙。一陣嗖嗖的寒風刮過山梁，刮過寂靜的山村，村口的老牛漫不經心地叫著。幾塊烏云飄了過來，天色漸漸地暗淡了，風也放慢了腳步，人們不約而同地感嘆——雪要來了，有雪要來了。

起初的雪花夾著雪顆粒緩緩而來，悄悄歌吟著飄落在寂靜的大地。潔白的顆粒在寒風的陪伴下奏著悅耳的歌曲，似乎能數得清飄落著多少。一顆顆晶瑩剔透的雪珠，有的調皮地落在屋檐；有的可愛地依偎在脫落干凈葉子的樹枝；有的乖巧地守候在雜草叢中；有的悄悄地藏在山坳里。一會兒，在千千萬萬的雪珠點綴下，出行的人誤以為孤靜的大地是被無數珍珠裝飾成為魅力的殿堂。處處是美景，處處讓人驚奇。微風輕輕一吹，幾顆調皮且活潑的雪珠滾著身子，搖晃著可愛的腦袋，四處尋覓著自己的伙伴。觀雪者仿佛看到了它們可愛至極的眼神，還有流出的晶瑩的淚珠。它們寧肯把最后一點眼淚留給大地，也舍不得離開大地的懷抱。你瞧，它們的執拗，像是與寒風做著捉迷藏的游戲，一會躲在屋檐下，一會又藏在墻角；一會抱住草桿，一會又圍繞在樹下。它的倔強無法抵阻風的無情，風似乎把它們戀戀不舍當作一種天真的任性，一掠而過，受驚的雪珠緊緊地依偎在一起，鄙視著狂妄自大的寒風。堆積起來無數的雪丘，像輕輕地串起來的珍珠，值不得揮手而起的風的吹動，一下，又散開了，天女散花一般。裸落的山體又凸顯原有的本色，一些有雪珠的地方特別迷人，整個大地似乎成了變幻莫測的天境。

冬天的風不如夏天的狂風，滿天黑壓壓的烏云被它肆無忌憚地驅趕走，而紅彤彤的陽光高掛在天邊，期盼雨的人心灰意冷地獨守在門口。冬天的風似乎沒刮走幾場烏云，反而一陣陣寒風催促了雪的及時，雪的恰到好處。風終究未驅散雪的決心，雪珠抵不住風的欺凌與拷打，傷心地離別了，遺留的最后一份禮物不是在暗角，就是在避風的山坳里。一陣顆粒雪飄過，大地迎來了雨夾雪，整個世界似乎成了變幻莫測的樂園。

雨夾雪似一位待嫁的姑娘，含羞地來了；雨夾雪似一位神秘的精靈，摸不著猜不透。說是雨，天空飄著無數雪花，朦朦朧朧，隱隱約約。說是雪，幾乎找不到一片完整的雪花，空中飄落的時候似乎是雪，落在地上濕漉漉的，消失的無影無蹤。仰頭望去，潔白的雪花像無數金子點綴著天空。六角雪花飄落在屋檐，樹枝，電線，它還掙扎著保持本色，沒多久，成了雨，順著低地滑落而下。落在地上的雪花，轉眼就被雨水滲透，由潔白，慢慢地似乎變成一塊晶瑩剔透的翡翠，又似一塊軟且晶瑩的水晶。碾過的車輪，打破了它們的平靜，擊傷了多少賞雪人的心。一塊塊晶瑩水拌雪塊似乎是一塊破碎的玻璃，一言不發地分散在地上，有的成長方形；有的成山丘樣子；有的成盆地式，無論怎么看，都是魅力四射的。可當用力拋起來摔在地上，除過遺憾的嘆氣外，就是心痛。雨夾雪越下越大，濃霧漸漸地大了，整個天空灰蒙蒙的，一切變的迷迷糊糊。這個時候，也是最美好的時光，站在山丘，或者平原，伏在窗口，或者靜靜地站在門口，任憑人的豐富想象，不許附加任何雜念，只管靜靜地想，把這個世界幻想成一個五彩繽紛的，把這個世界幻想成光明的，把這個世界幻想成風塵的……

漸漸地，幾乎找不到雪片了。一個朦朧且魅力無窮的雨夾雪突然消失了，多了幾分寒意。在風雨雪中行走，一絲絲涼風掠過臉龐，調皮的雨珠偶爾溜進你的脖子，讓人討厭又無法生氣，正是這一份恰到好處的寒意，驅走了狂妄自大的雨，隨之雪片似乎是反敗為勝的強者，高昂地站在曾在它面前故弄玄虛的高傲者前炫耀它一路的光榮與偉大。大地上凍了，一層層水晶般的水融雪，雪滲水，成了一塊塊明晃晃的冰塊。雨，終于低下了高貴的頭顱，幽靈一樣消失了，隨之，雪來了。大片大片的雪花，飄滿了天空。一個潔白的世界，一個雪天雪地的世界。

一會兒，一個銀裝素裹的世界活靈活現出現在人們面前。接二連三的雪花鏈接成一塊無垠的白布，似乎要遮掩多姿多彩的世界，讓人無法分清丑陋與美貌，分不清白與黑。站在高高的山崗，放眼望去，一個村莊，一個城市籠罩在一個白茫茫的世界中。黑玉帶般的柏油路和羊腸小道，猶如長者的白羊肚子手巾輕輕地放在群山之間。樹枝、雜草、屋檐、電線……毛茸茸的，可愛至極。河岸的垂柳像穿上潔白無暇的婚紗，美麗且有幾分羞色，結冰的河槽像一條長長的玉帶仍在河溝里，與河床形成鮮明的對比。大地白茫茫的一片。行人踩在上面，發出吱吱的聲音，似乎是一支樂隊在空曠的田野盡情地演奏一曲鄉村樂曲。一座座高山披上潔白的服裝，像千萬整齊待發的軍人，依然恪守在北方的大地。嗖嗖的風吹過，電線發出驚心動魄的嗚鳴，好動的雪片飛舞著，舞動著，尋覓著自己夢想的家園。一群活潑可愛的孩子忘卻了冬日的寒冷，撲捉著永遠撲捉不到的雪花，直到汗流浹背，他們仍然馬不停蹄，似乎是在永不止步地追尋著遠大的夢想。

雪來了，為靜靜的冬季送來了一份特殊的禮物。也許在這個飄雪的日子，緩過疲勞，重新打理遠行的包袱，只等最后一片雪花的消融。也許在這個寒冷的冬天，有人無精打采地躺在暖呼呼的炕頭，酣然睡去，忘卻了風雪交加的白天與黑夜，忘卻了遠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