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陜西西北農林科技大學 陜西西安 712100)
圖書館學研究有學科研究、問題研究兩種取向(學科意識、問題意識分別對應的是學科體系研究和問題研究)。整體而言,圖書館界目前多是以學科體系為主,對問題研究關注不夠,造成二者學科意識和問題意識關系錯位,結果本質沒有找到,反被許多同行認為是理論脫離實踐,理論難以解決中國圖書館的問題。學科體系本位,缺乏問題意識(本文立足于圖書館學整體發展中存在的問題和不足提出批評,并不是對以往研究成果的否定。事實上,一些研究者早已關注問題意識)。表現在,一是對研究的問題不再深入。〔1〕如圖書館精神研究的復雜性、圖書館精神與管理的關系、中國圖書館精神的獨特性、圖書館精神的機制等問題沒有弄清楚的情況下,就被擱置起來。圖書館權利、圖書館制度等研究也有類似的情況。二是研究者思想貧乏,〔2〕具有思想價值的研究成果很少。思想貧乏直接導致學科停滯,圖書館事業受損。圖書館學研究繼承與創新,繼承的是先賢的思想及對思想本身反思的方法。二者關系涉及到如何理解學科體系研究和問題研究,圖書館學能不能可持續發展等重大問題。若二者關系失衡,不僅不能促進圖書館可持續發展,還會背離圖書館學的本來目的。這極大地制約了圖書館發展,成為了我國圖書館學研究的障礙,到了非解決不可的地步了。
較早提出從“學科意識”到“問題意識”的轉向是哲學界的劉大椿先生等人〔3-4〕,他們認為學科意識有許多不足,隨后這些觀點被人文社會科學、社會科學界廣泛采用。關于“學科意識”和“問題意識”關系,學界研究成果中重要的有〔5-9〕,其研究深度和廣度已達到了很高的水平,給了本文研究很好的啟發。但畢竟不是圖書館學,這些研究成果的結論能不能適應圖書館學,還有待于科學性的論證。同時,這些研究者對問題意識理解還不盡相同。圖書館界關于二者關系的研究成果,重要的有〔10-15〕。文獻〔16-17〕僅指出問題意識重要,應該以問題意識為主。文獻〔18〕還強調要強化學科和問題意識。但上述均不能回答二者異同點是什么,二者是如何聯系的,為什么學科意識與問題意識是相互聯系的,為什么應該以問題意識為主,如何處理二者的均衡等問題。
肖希明先生認為圖書館學研究范式應該從“學科意識”到“問題意識”的轉變,關注現實問題,是圖書館學自身發展的必然〔19〕。隨后,張秀華認同這一觀點〔20-21〕,程煥文先生認為:長期以來,中國圖書館學界在圖書館學理論研究上一直沉迷于學科體系。進入21世紀后,人們開始關注圖書館精神、圖書館權利、圖書館職業道德、圖書館價值和圖書館使命等問題〔22〕,筆者也發表了系列文章,論述了問題意識等相關問題,并認為只研究體系并不能真正解決現時圖書館發展和實踐、圖書館學體系與時代發展不相適應等問題,關鍵要從問題入手,注意體系研究與問題研究的均衡〔23〕。
與此同時,一些學者對“從學科意識轉向問題意識”的提法提出了質疑。〔24〕在筆者看來,把“從學科意識轉向問題意識”認為是強調問題意識,否定學科意識,這是一種誤解。是將作為圖書館學思維的問題意識和學科意識同作為圖書館學研究領域的問題意識與學科意識的混淆。基于這種混淆,往往認為兩種思維范式是彼此對立或排斥的,其實二者并不能分離,更不是對立的。重要的是如何處理二者關系,做到二者和諧均衡。故學科意識與問題意識的關系問題仍需要繼續深化。
1.3.1 問題意識不但缺乏,而且普遍缺乏。回答二者關系問題必須弄清幾個前提性的問題。我國圖書館界在圖書館學研究和實踐中是不是存在著問題意識缺失的問題;問題是指什么;如何理解從“學科意識”轉向“問題意識”的“轉向”。本文中的問題不只是指中國圖書館實踐中存在的具體問題,更主要的是學術問題、時代性的學科未解決的問題〔25〕。判斷問題意識是否缺乏就依據這一標準。客觀地講,我們有些學者在某個方向或某個領域剛開始的時候,也想關注現實問題,但各種原因導致對重大的歷史事件沒有或無法做出有力的回答。“蘇圖事件”為我們提供了許多研究的素材,也是圖書館制度的合理性、圖書館館員職業道德、文獻開發與利用矛盾方面很好的選題,可惜圖書館界對此研究的并不多見。最明顯的是,我們常常在思考要研究什么,卻較少思考為什么要研究,缺乏對時代的感受和回應能力。把研究限定在技術性層面,不能為時代提供思想基礎,在社會科學知識體系沒有圖書館學界的聲音和位置。
圖書館界普遍缺乏問題意識有如下的原因:(1)政治化。“蘇圖事件”、“國圖事件”發生后,之所以很少有論述圖書館或圖書館員存在著什么樣的問題,原因在于,研究者擔心這樣的研究會給所在圖書館或整個圖書館界造成不利影響,進而影響到政府官員對圖書館的認知,影響政府對圖書館的支持力度。同時,對這一類事件的研究,話語不慎有可能毀掉自己前程和利益。(2)世界觀。圖書館學史的研究,不僅要求研究者對史料進行搜集、考證,更要有史學觀。因為史料本身或史料的組合至多只描述歷史事件的發生,不能解釋為什么會發生,而要解釋歷史事件的發生、過程、結果,需要史學觀。而史學觀來自于當時的社會思潮,對社會思潮有一個全面深刻的認識,需要有思想史、哲學史的源泉(世界觀)。不只是圖書館學史研究需要世界觀,人文社會科學都需要世界觀。故圖書館學史、圖書館學思想研究應以問題意識為切人點〔26〕。當然也還有功利化、方法論等方面的原因。
1.3.2 “轉向”。本文中的“體系研究”和“問題研究”是從研究取向而言的,而不是從研究類型、研究方式而言的。“轉向”有四層意思:一是圖書館學研究從一種取向到另一種取向的轉換,是以話語重心的不同表達與凸顯為基本依據的。從學科意識向問題意識轉向表明后者被重視,研究重心向后者轉移和變化,不是后者否定或取代前者,放棄學科研究和對知識系統的追求。也不表明問題研究有多么的“科學”。問題研究是圖書館學的一個分支、一個問題、一個領域,只是圖書館學的一種立場、一種取向〔27〕。二是相對于發達的英美國家圖書館學研究而言,我國現代圖書館研究還有較大差距,學科建設和學科體系仍是我們需要十分重視的方面。問題的關鍵不在于是否要進行學科體系的研究,而是采取什么方式、什么途徑進行,歷史事實表明,學科本位并不是行之有效的。圖書館學研究應該二者統一〔28-29〕。三是“轉向”意味著把圖書館學從學科體系、書本中解放出來,回到活生生的現實中去,從學科研究轉向實踐導向研究,糾正不重視實踐的做法。四是“轉向”還意味著提問方式的改變,即從過去以文本提問為主,轉向到以現實中提問為主。
關于學科目前至少有三種不同的觀點:知識的門類,學問的分支;知識的生產論述的操作系統或學科規訓;學科機構,把學科的知識與規訓轉化為具體的載體形式。本文是指以一定規則,使圖書館知識的系統化,并存在較為全面的組織載體。體系從內容上可分為思想體系和敘述體系。前者是指各種具體觀點之間的內在聯系,任何一種成熟的理論或學說都是必然有自己的思想體系,是該思想者本人;后者是對前者的闡釋、論證和發揮的概念和范疇系統。它的構建者不一定是該學說的創立者本人(包括同時代的其他人和后來人)〔30〕。本文中的學科體系是指敘述體系。理想的體系應該能反映最新的發展態勢,相關學科的聯系〔31〕。體系研究需要一個長期的發展過程,目前在圖書館學體系不完善的情況下,我們不能因為不完善就停止圖書館實踐和圖書館發展,等到體系完善后,再進行圖書館實踐,而應該通過解決問題,促進理論創新,為學科體系完善打下基礎。
學科意識是指研究者以概念、范疇、命題的邏輯關系以及學科體系的嚴謹、完整和包容性作為主要的關注對象的認識。它主要是以學科體系本身的需要為出發點。〔32〕雖然我們也需要討論圖書館的本質和規律,并追求真理,但對于圖書館學來說,重要的是圖書館對讀者、對社會、對國家的存在的意義。不是擁有真理,而是對真理進行不斷地反思。劉國鈞先生的“什么是圖書館學”中指出:圖書館學是研究圖書館事業的性質和規律。但幾十年過去了,書本告訴我們的規律都已被證明,并不是不變的,有些所謂的“規律”并不存在〔33〕。文獻〔34〕中認為存在著“圖書館學發展的加速律”,在筆者看來,這種加速律并不客觀存在。因為,加速律必須以一定的學術質量為前提,只有數量質量并沒有真正提高,還不能稱為“加速”。
學科體系的確定不僅使圖書館學研究對象細化,研究范疇明確,也預設了它未來的研究方向。因此,我國圖書館學的進步和發展,學科體系起到的積極作用是不可否認的,〔35〕但正如上文所論述的那樣,單一的學科體系研究不能完全適應目前圖書館發展的需要,學科意識還具有如下的缺陷。
2.3.1 學科體系構建的假設前提有一定的局限性。學科體系構建的假設前提是:學科與其他學科之間的邊界是確定的,可劃分的;學科知識是確定的。但現實要比理論復雜得多,人文社會科學知識(包括圖書館學)是沒有絕對的學科界限的,學科界限完全是人為的,客觀世界中并沒有這樣一種分類和界限,學科之間的邊界是模糊的,只能有一個相對的邊界;學科知識也是不完全確定的〔36-37〕。這說明,學科體系的構建假設有一定的局限性。從方法論上看是受到西方哲學的“還原論”、“決定論”的思維影響。分析問題時,人們往往局限于從復雜的圖書館現象中抽象出簡單的事實或先理論預設再用實踐去比對。在此基礎上建立起來的圖書館學理論已遠離了復雜的圖書館實踐,對圖書館實踐的解釋力大大減弱。這易造成實踐中的一些重要問題和重要領域不被發現,被遺漏。如現有的學科體系中僅包括理論圖書館學和應用圖書館學〔38〕,缺乏圖書館學思想史的體系構建(蔣永福先生在《圖書館學導論》中試圖給予突破)。在文獻〔39〕中,有關于以圖書館與社會關系為研究對象的宏觀圖書館學,以圖書館內部與個體讀者為研究對象的微觀圖書館學,但缺少以個體圖書館之間形成的圖書館網絡為研究對象的中觀研究,使圖書館網絡、區域圖書館學成為空白。遺漏更重要的表現在思維方式、價值規范研究的不重視。因為圖書館學理論體系應該是學科體系、思維方式、價值規范的統一〔40〕。構建學科體系只是理論研究中的一個方面,在筆者看來思維方式、價值規范研究比學科體系研究還要重要,思維方式是一個學科與其他學科相區別的極重要的方面,也是發現問題、解決問題的根本。
2.3.2 導致知識之間缺乏緊密的聯系,使圖書館學封閉和狹隘。“國圖事件”、“蘇圖事件”等類問題,如果理論研究與應用研究劃界,自然不屬于基礎理論的研究范圍,久而久之,基礎理論與應用研究相互聯系就會減少,發現問題的機會也會減少。會形成把研究對象視為單一的存在,沒有注意到研究對象與其他事物之間的聯系。圖書館學的問題往往是綜合的,需要吸收多學科的成果來解答〔41〕。免費開放后公共圖書館經費保障問題,僅從圖書館學角度研究,得到的結論還是片面的,如果結合管理學、公共管理學、財政學、法學等學科就會使結論更科學。不能一看到一個特定的研究問題就先限定在某一個學科中,而是要從問題本身出發去尋找解決問題的途徑和方法。而有些問題表面上是不同學科的問題,實際上,卻是同一個理論問題。如為什么有些讀者過度下載外文全文數據庫的論文?同一高校不同院系均希望圖書館盡可能多地館藏自己學科的信息資源?信息資源共享為什么存在囚徒困境、公共地悲劇?表面上看起來是涉及圖書館學的不同領域,是不同的問題,實質都是如何解決集體行動的問題(包括為什么不能自發地形成集體行動?為什么不能形成有效的群體認同?是否需要一種強制力來推動集體行動的產生和發展,集體行動發生的機制是什么等子問題)。這些都說明知識之間學科之間是存在著相互聯系的。但學科意識往往關注邊界、邏輯結構、內容、研究對象、學科性質、研究方法等方面,先劃定一個明確的學科邊界(學科邊界不是確定的、單一的),加之學科的不斷細化,它的研究對象越來越局部化。這會形成:一是影響了學科之間、同一學科的各二級學科之間的溝通,導致學科之間缺乏深入的對話和交流,更缺乏互相之間的真正意義上的學科對話。這事實上割裂了不同知識之間的內在統一,容易形成學科壁壘。二是圖書館學的各分支學科都只掌握和理解整體的一部分,單獨的學科不可能掌握和理解整體的全過程和全部內容,不能解決圖書館學的整體性與各分支學科的局部性的矛盾。〔42〕三是由于圖書館學科體系多關注學科的特殊性,而忽視它與人文社會科學的普遍性。這樣,學科意識只能應用圖書館學去發現、分析和解答問題,而不能用人文社會科學的普遍原理回答和解決圖書館學問題。長此以往,圖書館學研究不可能給其他學科提出新問題和新方法,不要說培養出像劉國鈞、王重民那樣的大師了,恐怕也難以找到像馬恒通先生這樣的學者了。
2.3.3 不重視活生生的現實。學科意識以學科體系本身的需要為出發點,而構成學科發展前提有生命力的社會現實得不到應有的重視,甚至完全被忽略。這樣,學術研究便難以從現實中發現問題、得到啟迪、獲得靈感 。〔43〕思維的觸角很難伸向豐富的實踐,缺乏鮮活的生命力和時代感。
2.3.4 只注意學科的構建功能,喪失了它的批判功能。圖書館學不可能提供客觀真理(即圖書館本質和規律),只能提供價值判斷和價值觀念,通過價值觀念來引導我們的圖書館實踐和理論研究。衡量一個學科發展狀況的基本標準不是該學科的體系是否完整,而是學科研究的創新和學科本身所具備的創新能力。批判功能是創新的一個重要方面,它是對現存制度或圖書館現象背后所存的觀念的反思,是圖書館學的生命力和活力之所在。批判首先是在規范前提下而言的,它不是針對某個人或某個學派的,而是針對理論、觀點和方法的。這里的反思包括兩層意思:一是指批判、否定原有的,二是創造新的東西。批判只是手段,不是目的,創新建設才是目的。缺乏批判功能就缺乏創新。為體系而體系、將構建體系當做圖書館學的終極目的時,就會束縛圖書館學的發展,成為圖書館學不斷深入的障礙。
2.3.5 思維僵化。學科意識是一種以建構性為主的實體性思維,具有保守性,它僅從客體的或直觀的方面看待事物,把實踐中的主客體都視為可以直接觀察的實體,未注意到事物之間的聯系和實踐過程,把不同實體屬性間的差異絕對化,視為相互獨立存在的東西。〔44〕問題是學科體系不僅是一種思維方式,而且成為了評判一切理論觀點和圖書館實踐活動的標準,這種思維方式一旦形成一種固定的傳統模式,很難打破和改變,成為了學術創新的障礙,是學科意識的最大缺陷。
蔣永福先生認為,長期以來,人們按照界定圖書館學的研究對象就是揭示圖書館本質的邏輯,支配著無數學者的思維方式。各種理論體系之間沒有是一致或相同的,有的還差異很大,這都是思維方式的問題。〔45〕需要說明的是,蔣先生反對的是后現代的本質,而筆者反對的是本質主義(即將本質被看作某種事物固有的、區別于其他種類事物必然規定性的絕對化和普遍化)但不反對本質研究,只是說對本質研究應限定在一定的范圍。學術的貧乏首先是學者思想的貧乏,學科思維僵化是思想貧乏的一個主要原因。因為思想是研究者思維方式形成的結果,思維方式僵化,沒有問題意識,圖書館學研究就成了無源之水。目前,我國圖書館界亟待改變學者的思維方式。
綜上所述,只重視圖書館本質的描述,不重視圖書館運行機制的研究,即使對圖書館本質描述的多么科學,也只是在經典結論上繼續解釋圖書館現實而已,并沒有新的創新。回顧過去,我國圖書館學為什么起不到應有的作用,以至于許多人認為理論脫離實際,其關鍵在于我們研究的問題不是來自于中國現實,而是權威的文本,真正的問題被掩蓋了。
更為復雜的是,一方面,我們許多研究者固守學科思維。另一方面,卻是學科意識缺乏。學科意識可從學科定位、學科語言、學科視角、學科精神等方面去理解和把握。在我國這些方面都或多或少地存在問題,表現為以常人思維代替學科思維,簡單化;不明確圖書館學在諸多的學科體系中的“角色”和“位置”;不正確使用專業術語;簡單移植其他學科的觀點、話語,不考慮學科建立的前提假設、價值取向等;更缺乏學科視角、學科精神,這是圖書館學不能成為顯學的一個重要原因。有些研究者學科意識缺乏這一點也是應該指出。
圖書館學研究什么問題、怎樣研究是十分重要的。《新華文摘》總編喻陽說:《新華文摘》選文首先關注作者是選取怎樣的問題,如何討論這些問題的。有人反駁道:有的問題研究不但不能推動圖書館學的創新和發展,反而會帶來不好的負作用。研究越有效,后果的負作用越大。筆者認為,一旦存在這些問題,也只能通過好的問題研究來矯正。會帶來負作用的問題研究并不否定問題研究的價值。圖書館是什么,社會為什么需要圖書館,它對人類的意義是什么,對這些問題的回答,才能真正懂得圖書館的價值和使命。一代一代的圖書館人在不同的歷史時期下,通過自己的解釋和思考來回答這些問題,這說明最初的圖書館學與問題意識是不可分離的。
問題意識是人們對主動發現問題、分析問題、解決問題的自覺意識,是一種積極的思維方式和心理品質。〔46〕“問題”表現為既有理論與不斷變化的實踐的矛盾、理論體系內部的邏輯矛盾、研究方法與研究對象的矛盾等。世界著名的哲學家伽達默爾認為,問題使被問的東西轉入某種特定的背景中。問題作為意識中的關于對象的無知,被提問者置于某種特殊的背景中。被問對象的意義是在問題中體現出來的,問題的出現開啟了被問對象的存在。故提問既預設了開放性,也預設了某種限制,問題具有方向性的意義,這種提問的“開放性”和“某種限制”就是“問題意識”。〔47〕按此觀點,圖書館學研究的問題意識是把問題置于確定的圖書館學前提之中,以圖書館學的方式(主要是思維方式、視角)來對待問題,包括提出問題和研究問題的方式。即問題意識研究不僅要從圖書館學角度重視問題的提出,還要從此角度關注問題的研究過程。
發現問題是問題意識中最重要的方面,發現問題一般是實踐和文本兩個方面。對圖書館實踐中存在的“問題”,要經過兩個步驟才能轉化為“問題”,一是與現象相分離和辨識;二是對其進行追問,遴選出真問題。將問題與現象進行有效的辨識是研究者研究能力的一個重要方面,也是研究過程中重要的一環。不進行這種分離和辨識,極易將經驗層次上的現象誤解為所要研究的問題,或把“老問題”誤解為“新問題”。〔48〕表面上,圖書館應該不應該讓乞丐入館是一個問題,但這是一個圖書館客觀存在的問題,不是圖書館學研究的問題,圖書館如何管理,達到何種程度的管理水平才是我們需要研究的真問題。這里的“真”不是事實之真,而是人類意識對于圖書館內部、圖書館與社會、圖書館與人類的內在必然性的正確把握(認識之真)。真問題往往隱藏在日常生活或現象中,增大了我們辨識真問題的難度。研究者要有從日常生活或現象中分離出“問題”的能力。
從文本中提出問題,研究者必須理解和詮釋文本以及文本背后的實踐。因此,研究者必須要有實踐和足夠豐厚的實踐體驗。這是十分重要的,它為發現問題提供了可能性。閱讀文本是作者這個主體與研究者這個主體“對話”的過程。當研究者還沒有足夠的知識、實踐和體驗積累時,就沒有資格成為主體,“對話”活動也就不能實現。反之,才有可能與謝拉、蘭卡斯特、威爾遜、杜定友、劉國鈞等中外大師“對話”。這里體驗,不只指生活經歷,還包括經歷使自身所獲得的感悟和意義。體驗越多,發現問題的能力就越強。一個體驗不深的研究者往往只懂得,“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做事或研究,既要讀書,也要實踐;而不能發現讀書與實踐二者之間是相互作用,更不能發現它們相互作用所產生的問題。
問題和解決問題的方法均來源于實踐。問題是圖書館人對客觀存在的反映。圖書館的問題反映到圖書館學上,就是對圖書館現象的根源以及圖書館人的各種各樣的看法和觀點。圖書館服務實踐是問題產生的根源,是判斷問題的根據,是圖書館人的思維方式和思想的檢驗,故問題意識中的“問題”實質是實踐思維。實踐思維是指人在實踐過程中,在事物的動態聯系中具有主導地位,并依據實踐能動性和具體歷史性進行思維。它把問題放回到變化的歷史的實踐過程中,消除了學科意識靜態抽象的不合理預設,注意了事物之間的動態聯系。〔49〕。如我們常講,先進的圖書館理念決定著圖書館制度的設計,而圖書館制度在執行時,又傳播了先進的圖書館理念。那么,理念與制度何者是因,何者是果,在學科意識中存在著對立的問題,而在問題意識中,這些問題就不存在了。因為前后兩個“先進理念”的執行主體是不相同的。實踐產生現實的問題,而現實問題又是實踐的動因,推動實踐的生生不息和不斷深化,現實問題與實踐的相互滲透相互作用推動著圖書館的發展和進步。
理論思維是指人在實踐中,按照一定的概念、范疇、命題和邏輯反映和把握事物的本質、規律和普遍聯系的思維方式及這種思維方式所形成的結果。圖書館學研究中的問題一端連著實踐,一端連著理論。當從現象中發現問題時,研究者首先要思考的是,這個問題存在的前提是什么,我們如何認識它,現有理論是如何描述和解釋這一問題的,現有理論在描述和解釋這一問題時還有什么不足,我們如何突破這些不足,要突破這一不足還需要與此相關的哪些理論等等,而這些往往要求我們追問“問題”本身和這一“問題”與其他“問題”的關系,這實質就是理論思維。理論思維那一端以形成具體的、局部的理論,以事實經驗為基礎來解釋各種現象,融入不同的理論體系,〔50〕以構建新的圖書館學理論體系。可見,問題意識既是實踐思維,又是理論思維,這與劉茲恒先生所提出的“中層理論”有異曲同工之處,不僅能有效積累理論,而且能積累研究發現。〔51〕
(1)問題研究更多地關注圖書館現實,對圖書館的屬性、圖書館內部各要素之間的聯系而沒有深入探求,易引發技術決定論、工具至上等問題。過度強調問題意識,處理不好(即僅研究現象表明的“具體問題”)有可能導致功利主義、經驗主義傾向,又回到“館內之學”的軌道上。杜威早就講過,不要追求理論上的完整體系,而是解決一個實用問題,〔52〕這顯然是工具主義。若我們只是進行問題研究,就會失去價值理性。(2)問題研究范式并不能解決和突出圖書館學作為一門獨立學科地位的問題,至少在學理上是這樣的。問題意識是有“度”的,不要太過分強調問題意識的重要。其實,比問題意識更根本的是人們思考問題的視角,〔53〕這一點極為重要。問題始終是以觀察和視角為基礎的,意識到一個問題的存在,先要進入能喚起這些問題(域)的視角。另外,問題研究常會出現跨學科,同一問題不同學科研究時,可能會出現各學科的思維邏輯、價值取向、前提假設等發生沖突,也有可能存在方法論的沖突〔54〕。(3)因問題易流于瑣碎和分散,問題研究容易缺乏深刻性,給理論體系建構和知識的傳承帶來困難。只講問題意識或學科意識,均不能適應圖書館學發展的需要,問題意識與學科意識必須統一。
很明顯,問題意識研究的范圍比學科意識研究的要大。問題意識研究中不但要研究學科問題,它要研究圖書館學與人關系的事實問題、價值問題和倫理問題,這些問題存在于圖書館現實的各個方面。學科意識多追問圖書館本質是什么,它突出的是人與圖書館的認識關系,問題意識既關注圖書館本身,又關注圖書館對人類所呈現的價值意義,展示了研究者與圖書館的評價關系。

表1 學科意識與問題意識二者的異同比較
不存在單向度的問題意識,也不存在單向度的學科意識。指出二者的異同,并不否認二者的相互聯系。二者既相對獨立,又不可分割,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體二面的關系。
4.2.1 圖書館學學科意識中有問題。問題總是貫穿于圖書館學的始終。圖書館學的發展進步總是圍繞著圖書館為什么會產生、發展規律是什么、圖書館是如何影響人類社會發展的等等問題(域)而展開。從這個角度上講,圖書館學史就是一部問題史,圖書館學史所提出的問題遠比作為學科體系的歷史提出的問題豐富;當問題沒有答案或沒有解決時,意味著一種思想追問的開始或繼續,它可能導致新思想、新知識的產生。當問題有了答案時,意味著一種思想追問的終結,意味著學科的停滯。若我們僅將研究對象認為是單一,而不是多種的互相滲透的關系存在時,其研究會看不到問題的復雜性,結果肯定是片面的;構建圖書館學體系要明確:要素和內容、各要素之間的關系、內容的排列順序和取舍、圖書館的基本理念在體系中的地位等問題,問題是構建體系大廈的基石和基本要素。沒有問題,體系研究也搞不好。倪波先生認為:問題域是理論體系構建的切入點,問題域是學科存在的根本條件,若問題域改變或消失,學科存在的根基就動搖了。〔55〕當然,這里的問題并不局限于圖書館學學科的問題。
4.2.2 問題意識中有學科。沒有體系研究,僅靠問題研究也不能解決現實問題。〔56〕問題研究又必須在一定的概念、理論體系下完成。如“圖書館發展模式研究”,必須首先明確“發展”概念。目前,“發展”有三種不同的理解:作為變遷過程的發展;作為政策或實踐評價結果的發展(數量和質量);作為主導話語的發展。而且這三種不同話語背后也滲透著學科理論。可惜,現在有許多研究者因不懂得這些概念有如此不同的內容,往往是籠統地討論。前述,理論體系是學科體系、思維方式、價值規范的統一。學科體系、思維方式、價值規范之間是相互聯系的,從這個意義上看,理論具有滲透力,不管是基礎理論研究,還是應用研究;不管是信息資源建設,還是知識服務等方面的問題研究,其實都是自覺不自覺地受學科理論體系所規范和影響(只不過有深刻不深刻、自覺不自覺罷了),圖書館人的思想行為沒有不受理論所規范的。問題研究不能不有一定的學科體系知識和理論自覺。
4.2.3 問題意識能加深加寬,豐富學科體系的內容,推動學科發展。新舊問題的交替與更迭、生成與解決構成了圖書館學理論發展變化的主線。故問題意識對于圖書館學學科發展是必需的,是圖書館學推進的內在動力因素。不研究問題,一個學科就沒有地位,也不會有發展。回顧現代圖書館學(特別是上世紀八、九十年代以來)的發展歷史,圖書館學是在對社會重大問題的研究中發展和成長起來的。對圖書館職業、圖書館學基礎理論現代信息技術對圖書館生存和發展的影響、社會轉型對人的影響以及中國圖書館的特殊性等問題的回答,構成了圖書館學學術意識的基本內涵和學術靈魂。特別是圖書館生存問題,這一問題引起了圖書館界極大關注,在筆者看來,圖書館生存問題實質是用實踐的觀點重新理解和深化和完善圖書館學體系。
4.2.4 二者互相補充。前述指出二者均有缺陷,只能互補才能很好地真正發現、分析、解決問題。如果我們不追問圖書館學學科體系是依據什么建構起來的,就不能認識到問題意識與學科意識二者之間的緊密聯系,就會難以發現和認識到,圖書館學學科體系是一個雙重體系,前者是價值體系,后者是知識體系。前者的價值取向導引后者,后者的各個要素(概念、規范與制度)構成前者的載體。〔57〕也不能認識到,隨著現代圖書館的發展,保障弱勢群體、平等、尊重讀者權利的基本原則將滲透到后者的概念、規范與制度中。即在構建圖書館學體系中必須要有“人”的存在,人文精神的存在。這就是近年來范并思、程煥文、蔣永福等先生為什么要在學科體系中豐富人文研究的原因。
4.3.1 問題來源于學科體系。問題被發現之后,先后經歷了一個從常識判斷、概念抽象到學科范疇、學科體系建構的過程,問題先出現,隨后以學科體系表現出來。文獻〔58〕認為面向學科與面向問題應該并行發展,這有點主次難分之嫌。
4.3.2 必須明確的是,在價值上問題意識和學科意識是不等值的,前者要優于后者。因為,后者僅僅關注學科方面,而前者關注的卻是解決圖書館和圖書館學問題的源泉,即圖書館實踐和圖書館人生存和發展現實土壤,它將圖書館的實踐與人的現實關懷、人的全面發展聯系在一起。學科構建是階段性目的,不是終極目的。學術研究的最終目的,不是為了建構學科體系,而是為了解決問題,促進人的全面發展。若僅停留在學科構建上,則意義不大。學科意識須轉化為問題意識的環節,為解決問題服務,才有價值。反之,不成立。問題意識可以不借助學科意識,直接在圖書館實踐中發現、分析、解決問題。當然問題意識也可以借助學科意識,此時學科意識就成了問題意識的一個環節。即使學科意識自覺服從于問題意識,也不能夸大學科意識的價值。因為,任何學科研究都只能承載有限的方法,而有限的方法只能解決有限的問題。許多問題的解決及解決的方法,學科意識是無法獲得的,要通過問題意識來獲得。
二者關系深層次還涉及學術性與現實性、學術與政治、圖書館學與其他跨學科、理論與實踐、問題與理論、問題意識與圖書館實踐、學科意識與實踐復雜的關系等問題,囿于篇幅,本文并未討論,需繼續研究。同時,如何正確處理學科意識與問題意識的二者關系也是我們今后應關注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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