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在秋天

王純

秋天一到，父親的臉就笑成了一朵菊花，層層疊疊都是喜悅。

對于父親來說，秋天意味著他灑下的汗水都變成了沉甸甸的收獲。父親坐在田頭，喜滋滋地抽著煙，吐出一個個意味深長的煙圈。那種滋味，我多年后才體會到：看著學生成績單的時候，節日里收到學生短信的時候……無比的幸福讓人感覺一切都是值得的。我想，我和父親的幸福感和成就感，與大人物力挽狂瀾、扭轉乾坤的感受應該是一樣的。

秋天的土地是香的。家鄉的千里平原，被大片的莊稼圍得水泄不通。玉米泛黃了，黃燦燦的玉米綻開了笑顏；高粱低垂著沉甸甸的頭，顯出成熟的風韻；谷子地里一片金黃，彎腰的谷子等待著秋風的檢閱……父親掐滅手中的煙，招呼我們一聲：“干活！”一家人紛紛鉆進豐收的油畫里，開始了收獲。

蟲聲四起，秋風微涼，父親先掰下田頭的一只大玉米，三兩下把皮撕掉，露出顆粒飽滿的玉米粒。又是個豐收年，老天沒有虧待農人，風調雨順，豐收就這樣水到渠成，一切都在意料之中。父親喜上眉梢，剝下幾顆玉米粒放在嘴里嚼，得意地說：“真香啊！”我那時候不明白，幾粒生玉米粒有什么香的。現在想來，那應該是父親在品嘗第一口秋天的味道，當然是香的。父親知道，這株玉米，怎樣在他的侍弄下，從一粒種子，到生根發芽，拔節生長，再到成熟結果。每一株莊稼，父親都曾像對待孩子一樣，精心細致地侍弄，里面有他的汗水心血，還有濃濃的感情。

太陽很快把晨露烘干了，天熱起來。我鉆在玉米田里掰玉米，玉米秸葉子刺拉拉的，把我的胳膊劃得生疼。看著大片的玉米田，我有些著急，對父親說：“爸，這么多玉米，我們這輩子怕要都掰不完了！”父親聽了哈哈大笑，他認為這是最吉利的話了，朗聲說：“一輩子掰不完才好呢！你要累了就歇會兒去吧。”得了特赦的我高興地放下竹筐，去一旁逮螞蚱，捉蛐蛐。父親很能干，一會兒工夫，田里的莊稼都收完了。父親不肯歇一會兒，一鼓作氣，又把玉米秸全部砍倒。田里透亮了，肥沃的土地又袒露了出來。

父親用豐收的果實把家里裝扮一新，就像過年時張燈結彩一樣。秋天，是父親的節日。父親在屋檐下掛滿了黃燦燦的玉米，非常喜慶；院墻上，吊著紅彤彤的高粱，燈籠一般；還有兩只紅紅的大南瓜，擺在廊前……小院里儼然是一幅明麗的水彩畫，秋的色彩酣暢淋漓。父親進進出出都哼著戲詞，無比歡欣。

秋收后的大平原，像一位分娩后的母親，帶著喜悅和滿足。千里沃野，重新坦蕩而遼遠起來。父親深情地遙望著遠方，又開始構思新一輪的播種。年年歲歲，父親就是這樣，在一個個收獲的夢里，知足而幸福。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