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姑死了,享年59歲。前幾天我陪前輩參加了她的葬禮。那是我前半生親見過的最簡陋的葬禮。
冬姑是前輩的初戀,20歲出頭的情投意合,還沒來得及牽牽手,前輩就背著知青的行囊坐上了遠赴阿里的綠皮火車,這一走就是8年。
父母早亡的冬姑一個人摸在狹窄的小平房里,一張張被淚水浸得皺巴巴的信紙裹著沉甸甸的相思,從北京三里屯一直鋪到了雪山腳下。
冬姑以為這根隱形紅線能傳遞自己的情意,能拴住前輩的心,期盼著哪一天收了線,能拽回來一個全須全尾的情人。還別說,8年后真的拽回來了,可惜,不是1個,而是3個,前輩和他在阿里娶下的老婆,還抱著兒子。
前輩說,“我只是想找個盼頭,我得活下來。”冬姑信的,她除了信自己,也就剩下信前輩了。冬姑說,“我等你,啥時候過不下去了,就來找我。”說這話時冬姑已年近三十,在當年也能算是老姑娘了,愚鈍如前輩,彼時并未完全理解這個“等”字是何等的沉重,自以為來日她嫁了人、生了娃,偶爾來往,私下里交托些許小心思,做個能知心的人兒,也不枉當年了。
就這樣,冬姑遠遠地看著前輩生活,看著他們夫妻爭執、離婚、再婚、生子、爭執……每有苦水,前輩都會來倒給冬姑,感覺只有她的安慰才是真的安慰。
冬姑也欣慰,為能和前輩成為超越夫妻的交心朋友而自我感動著,卻不知為何品貌秀美文雅嫻熟的她終生未嫁,至死都是處女。
原來這就是當年承諾的“等”。陳述至此,前輩已泣不成聲。
我問他,“如果您現在還有機會和冬姑說最后一句話,您想說些什么?”
“傻逼,”前輩已目光呆滯,“她是我這輩子見到過的最瘋狂的傻逼,傻到虛幻,讓人懷疑這樣的情感是否真的存在。”
我已無力置評,借口抽煙溜了出去。門外無人,我坐在花池邊的石凳上瞄著那只惟一的花圈,它在烈日下顯得枯槁萎靡,那是前輩送的,緞帶上寫著“老同學”。
臨走前我將煙頭狠狠碾在墊屁股的那張報紙上,那上面是一整版的周迅大婚廣告,“她若安好,我備胎到老。”
呵呵,“傻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