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理感冒了

9月，陳清達嘴里的潰瘍一直在和他捉迷藏，一會兒長在臼齒后面，一會兒長在頜骨旁邊，有幾天他痛得不太能吃東西。站上酒店的電子秤，3天，他瘦了3公斤。

身體狀況不佳，他沒告訴任何人，但有點心煩。接著，毫無預警地，他在工作中“出包”了。9月20日鄭州滎陽演唱會，下午走臺他“明明聽了音樂”，晚上林志穎壓軸出場，登臺了，音樂響起卻發現版本錯了；10月2日安徽蕪湖粉絲見面會，看離出發時間還早，他想小睡一會兒，“竟沒聽到鬧鐘響”，醒來后嚇了一跳——活動已經快結束了。團隊集合時沒看見他，便先行出發去了現場。

兩次出包，這在他眼中是作為助理“不可思議”的錯誤，雖然老板林志穎說“沒關系，下次仔細點就好”，觀眾也沒察覺音樂有任何異狀，但他焦慮了好幾天。回臺灣后，他特地去拜了關公，“如果可以許一個愿望，希望他給我一個不會覺得累的身體。”

和明星相處

和陳清達交談，話題總離不開林志穎。最早告訴家人朋友要做明星助理時，大家很好奇：“哎，為什么會得到這個機會？”男生就問：“什么？林志穎還是林志玲？”現在，他被問得最多的是：小志到底好不好相處？

陳清達畢業于華岡藝校，主修音樂，算是林志穎的學弟。之前他對林志穎了解不多，記憶仍停留在《不是每個戀曲都有美好回憶》的年代。當時臺灣樂壇還沒流行Hip-Hop和RB，歌手拼的是專輯銷量，林志穎拿下香港十大勁歌金曲新人獎時，陳清達和現在的Kimi同歲。

兩年前，他的前老板接下林志穎在內地的3場商演，請他幫忙客串演出經紀。那時陳清達已經跳槽，做了一名潛水教練。服完兵役后，他賣過保險、做過唱片，總在感覺發揮到極限的時候離開。他認為，大多數人很難確定自己喜歡什么，但能判斷不喜歡什么，年輕時盡量嘗試，刪除不喜歡的，可能比較能了解自己。商演結束，沒什么交集，慢慢便淡忘了。直到今年年初，他接到一個電話，林志穎問：“阿達，最近在干嘛？”

林志穎邀請他去當助理，陳清達有猶豫。經過兩年累積，潛水俱樂部的工作步入正軌，此時放手是好的選擇嗎？但他又希望，人生能夠“好一點再好一點”。他上網查林志穎的新聞，看到他2013年因為《爸爸去哪兒》再度走紅，迎來了演藝事業的第三波高潮，演唱會、新專輯等等有趣的事都在眼前，他知道，齒輪又要轉動了。

新工作最初帶給他從沒有過的興奮感——粉絲到機場接機，出于安全考慮，公司會派保鏢掩護他們，一路綠燈直接出關，甚至有次沒查登機牌，“這種際遇之前哪里會有？”住酒店，服務員退房后偷偷拍下他的點餐單，以為是林志穎點的，上傳微博，“昨晚小志吃的是西紅柿炒蛋和水餃，要注意身體哦。”

談合同的、聯絡交通的、預訂機票酒店的、負責行程安排的、約訪的，24小時從不間斷，一撥工作結束，下撥新面孔馬上涌來，像不斷拍打岸邊的海浪。有時到一個新的城市，飛機降落打開手機，呼啦啦幾十條工作短信。

每月大概有一半的時間，他和小志以每天一座城市的頻率移動，商演、出席代言活動或是粉絲見面會。身為特別助理，很多事情他必須做在前面，察言觀色是不可或缺的技能。他說，工作中他很享受作為輔助者的角色，幫助事情順利進行。冬天拍廣告，他帶個保溫瓶，林志穎想喝水時，接過去的都是熱水。老板的飲食喜好他盡量熟記——隨時要有水、喜歡熱牛奶，喜歡星巴克牛角、可頌面包，食物要清淡、魚要清蒸、肉松不要辣；趕早班飛機要提前準備三明治在路上當早餐。“做不到他不會怪你，但當他開口問，沒有準備好，我就會覺得丟臉。”

對自己則沒那么講究。采訪前得知要拍照，他緊張，好久沒買衣服了，需不需要不要趁機置裝？后來又改了主意，自己不是明星，還是算了。

生病不專業

雖然這一年走了大半個中國，但陳清達想不起多數去過的城市。節奏太快了。對他而言，城市與城市的不同，是酒店和機場安檢口的區別。

回到臺灣，和大部分人休息時間不一樣，假期也散碎，他發覺，慢慢沒有朋友在聯絡了。

我問他：“在內地工作，有交到些朋友嗎？”他用一種看破了的語氣說，很難。“如果沒有本質上認同的感覺，我覺得沒必要敞開心扉。這一年遇到的多是有過一次合作、連本名都要想一下的人，有時從微信跳出來就說，‘幫我弄100張小志的簽名照吧，兄弟！’心里滿不是滋味，明白很多時候，利益是大過關懷的。”

搞懂游戲規則之前，他在學著努力適應。

常規工作已駕輕就熟，目前還覺得頭疼的是去一些城市商演的安全問題。即使合同寫明林志穎不拍照，主辦方也通常不甘心。“一次廣西活動結束已經深夜，司機在現場附近不敢走，周圍人群越聚越多，小志有點擔心，簡單喬裝，攔計程車跟經紀人先離開。計程車司機邊開邊打瞌睡，中途去洗手間回來，小志已經‘劫車’坐到了駕駛位，司機只好邊指路邊說，開慢點、開慢點。”每次他都覺得緊張。

今年上半年，林志穎參加一個頒獎禮時，陳清達患了重感冒。主辦方的負責人說，那兩天，他看到陳一直躲著林——怕傳染他，也婉拒了主辦方的晚宴邀約，理由是：他必須休息，快點好起來，不然會直接影響溝通、思考能力，沒法很快想辦法達到訴求、維護藝人權益。“生理狀況是所有的根本，工作生病對我來說很不專業。”

很多人問過他，怎么形容你和林志穎的關系？他說：“其實藝人和助理，并沒有大家想象中那么粘。聚在一起的理由都是工作，所以最根本的關系，還是工作關系。”

“我曾經想試著幫他做些判斷，后來發覺，這樣太自以為是了。事實擺在眼前，他就是很成功。所以我想，肯定有些道理，是我目前無法想象的。后來我就不太判斷他，看他怎么做，看那些因果是怎么一件件發生的。”

男孩還是男人？

娛樂圈的游戲規則，在我看來沒什么大道理，主要就是錢。什么談判溝通，都是其次，錢到位問題就解決了。偶爾跟內地的活動公司拿差旅、雜費，大把百元大鈔，兩三萬，太忙太亂數也不愿數，抓個整數整疊丟給你，多幾百塊也無所謂，還回去他們的眼神還像在說“你怎么又來了？”可大陸一些打工族一個月也就賺兩三千。

這份工作居無定所，我很難想象有人真心接受這樣的生活，即使自稱流浪漢，也感覺有些無法彌補的缺憾。但它的薪水平均算起來是我幾份工作中最多的，這給我最直接的成就感。另外，跟著一個超級巨星，比跟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人擁有未來的可能性大。

我平時的生活很簡單，當然想用好的吃好的，但那對我來說其實可有可無。錢重要是因為對一個家庭而言很重要。假設我將來跟老婆出去玩，她愿意坐經濟艙，我的錢夠付經濟艙，那也就夠了，但她硬要坐商務艙呢？假設我的小孩要去國外念書，我就必須賺夠這些錢。所以我很多時候都不是為了自己。

國小的時候，爸媽開工廠，初期看到他們為了周轉現金愁眉苦臉，我就會把存的幾百塊給他們，當時覺得，這是我的全部，真的是很大一筆數字，都給你們，你們會不會輕松一點？

那時覺得大人好厲害，什么都可以解決。工作之后發現，臺灣經濟那么差，大部分人每月賺的不過三四萬臺幣，那養小孩、房子車子這些事到底是怎么辦到的？除了錢，還有哪些因素讓一個人成為“大人”？可是，還沒找到答案，就發現自己已經變成別人眼中的大人了。好像剛學會應付這個階段該做的事，現實就逼著你跳往下一個未知，跌跌撞撞總在摸索該具備哪些能力才能游刃有余地生活，而不是“活著”。

我現在拼命在社會中掙扎，最大的原因是，自己夠好才會找到夠好的老婆。

如果不是跟著小志哥，生活中哪會有那么多商務艙和五星級酒店？每頓吃超過20塊人民幣，酒店住超過600塊一晚就會心痛了吧。我總提醒自己，別被眼前的一切寵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