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隆50歲慶生的音樂會上,多年朋友李南調侃,“他從36歲參與創建中國愛樂前那個‘戴著蛤蟆鏡、穿著黑風衣,開車在北京亂竄’的小青年,到了如今整整50歲的‘油頭發福的胖子’。”
采訪當天,余隆剛下飛機,身上西裝果然略為繃緊,反應力和語速卻勝過在場年輕人。這位被稱為“中國最忙”的指揮家,日程早已排到2016年。由他參與創辦的北京國際音樂節(BMF)走過17載,在這個平臺上,他是立規矩的人。但他也從來不吝于挑戰和“破壞”規則。
有迷評價,“從德國學成回來,身上既有西方的東西,又通中國的人情世故。余隆的成功是兩者很好的結合。”而他自己,則將他和同事的工作稱為不同文化間的“轉換器”。
退回到1998年,今天發福的音樂家余隆還是個清俊青年。在中國人對于音樂節懵里懵懂的年頭,留學德國回來的他自掏腰包,和"“小伙伴”曾偉一道啟動了第一屆BMF。他曾自嘲,“以前只有有錢人家的少爺才干這種事,書不念了唱戲去。隨性,隨性就有很多創造力。”
資深古典樂迷、撰稿人賦格告訴記者,盡管和國外音樂節仍有距離,BMF已可算是樂迷們難得的福利。“首先它的票價很親民(絕大部分門票在50元至180元之間),又有優秀的音樂家和演出團體,在曲目的選擇上也突破了國內常見曲目的限制。”
17年里,千名中外音樂家演出馬勒的《第八交響曲》,歌劇《塞魅麗》、郭文景《狂人日記》首演,都是余隆至今感懷的畫面。“最難忘的?還是2005年《尼伯龍根的指環》四聯劇的首演吧。開幕頭天,第一場奧迪sponsor。那天注定是一個特殊的日子,它翻過了歷史性的一頁,《尼伯龍根的指環》終于在中國落地了。”有人說,到了演出《指環》的時候,已經在樂迷中形成了這樣一個模式:看歌劇、特別是看新劇目要到北京國際音樂節。
第二屆BMF,余隆專程飛赴紐約,邀請小提琴大師斯特恩重訪北京,與李德倫成就“世紀絕唱”。香港樂評人周凡夫寫道:“余隆會將音樂節的節目和生活緊扣,和歷史緊扣。他生性便有很好的政治觸覺,為此,他會重續斯特恩的訪華之緣;會有柏林愛樂樂團重溫二十六載舊夢,甚至第九屆演出歌劇《茶花女》亦要和50年前在北京首演《茶花女》拉上關系。”
余隆會生出把《牡丹亭》和《奧菲歐》放在同時間演出的奇想。“湯顯祖和威爾第是同一時代的劇作家。那個時代,全世界只有意大利和中國把唱、戲劇和音樂融合在一起,我們叫昆曲,他們叫歌劇。兩者很相像,內容都和愛情主題有關系,又都是一種非常早期的音樂表現形式。把它們放在一起,大家看到了那個時代東西方文化的特別之處。”
他請過周立波在中山音樂堂做交響樂的“普及”主持;曾讓譚盾指揮約翰·凱奇最實驗的作品《4分33秒》";還破天荒地把古典音樂搬到三里屯商區。維也納歌劇院藝術總監多米尼克·梅耶評價,“這樣的事,總要有人去做,你們不去做,誰去做呢?”這些頗受爭議的“余隆做派”,某種程度上和支持爵士樂的奧迪如出一轍:后者認為,Jazz是一種基于樂手互動以及個性的藝術形式,需要創新和進取的精神,正如該品牌所追求的價值一樣。
能邀請來那么多優秀的外國音樂家,多少得靠自己廣結的人脈吧?余隆斷然否定:“我原來就沒靠私人關系,經紀公司管他相應的藝術家,都是通過正常渠道。我們是中國這個行業走向職業化的創始機構。按國際標準制式走合同,談行為的演出方式,就從這個音樂節開始。”
2008年BMF請來了德意志歌劇院上演《唐豪瑟》和《玫瑰騎士》。談判從那之前兩年便開始,細化到舞臺、演員以及所有技術性的方面,包括集裝箱的運輸,舞臺尺寸的設定,工作環境等等。“這有點像組裝一個大的機械東西,精密儀器中間那螺絲釘掉了也不行。”
經營BMF的是藝術基金會,里面多是懂外文的年輕人,了解國際藝術市場,具有營銷知識和經營能力,這些,恰恰是當時的藝術家和文藝院團最不擅長的。“你110V電和220V電在一塊的時候,就必須要加一個兼容器才能過去,我們這樣的專業人士,可能就是轉換器,給他轉換過來這樣。”余隆說。
剛啟動時,國內企業沒有贊助這類藝術活動的習慣,談判很費周折。余隆說,很高興遇到了視聽覺如信仰的奧迪。從2005年支持BMF開始,兩者已有10年之誼,《玫瑰騎士》在中國的首演也由該品牌支持。“奧迪傳達的一些文化特質和我的追求比較接近;奧迪這個名字本身就是‘聽’的意思,跟音樂有著無限的關系,它自己也在做‘奧迪音樂季’等一系列的活動。奧迪能夠連續十年支持音樂節是我很高興的一件事情,因為贊助不僅僅是錢的問題,更多的是一種文化的認同和共同的創造。人生當中能夠有這樣的結合不容易。”說這話的余隆,神情嚴肅。
2000年成立中國愛樂樂團,初創時的“挖角”事件讓余隆處于風口浪尖,也從側面反映出一個新銳樂團的號召力。
此事風波數年后終于平息。但愛樂掀起的風暴不止于此:所有演奏員公開試演,實施“軍事化管理”。創團5年,他帶領樂團舉行了由奧迪支持的中國愛樂世界巡演,接著愛樂在梵蒂岡舉辦專場音樂會,被媒體稱為“把中國文化帶向世界的轟動事件”。2009年,中國愛樂獲選英國《留聲機》雜志評出的“世界十大最具感染力的樂團”,他至今認為那是最好的證明和肯定。
余隆上任上交藝術總監后,團員中“海歸”增加到二三十個。他盡可能讓團員接觸不同風格和類別的產品,比如“演過全套馬勒,貝多芬第一至第九交響曲也都走過一遍”。團員張欣介紹,上交有一個玻璃箱子,遲到的樂手須自動繳罰一兩百元,余隆也不得例外。此前因原版譜涉及版權,價格高企,團員只能用手抄樂譜。在余隆過問后,譜務問題也解決了。
這類“細枝末節”的問題,恰恰是余隆最為關心的。他抱怨BMF的海報沒處貼,直指售票系統的落后。“大劇院,不能買到中山樂團的票吧?住在石景山的人要來保利購票的話,多辛苦?很多觀眾是不上網的啊。售票互相之間的不兼容,里面問題很多。”
10年前《十面埋伏》工體首映禮上,主唱凱瑟琳·巴特爾遲到,觀眾齊“噓”。余隆以扔掉指揮棒發泄不滿。你以為歲月把他打磨得圓融些了。可此次采訪時,聽到“中國有一流樂手,沒有一流樂團”的坊間評語,他突然激動起來:“中國愛樂是非常一流的樂團。這輩子有幸跟中國愛樂在一起,是特別榮幸的事情,這批音樂家也就出生在這個時代了,不會再有了。拿十個中國足球隊跟我換,我都不換。”
談到即將奏響的奧迪之夜2015絲綢之路新年音樂會,余隆很是期待。“這場音樂會有交響樂,有爵士樂,有西方經典名曲,也有東方傳統民謠。希望12月30日能夠為聽眾帶來一場難忘的音樂體驗,為奧迪音樂季畫下一個完美的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