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是永遠的情人

王興程：說實話，亞楠老師，我的文學啟蒙始于你。想起在伊犁第二師范的歲月（上世紀80年代末至90年代初），那是一個文學夢想燃燒的時代，至今還讓人心潮激蕩。大浪淘沙，當初很多懷揣激情的人都已選擇了另外的人生道路，文學早已成為記憶中失落的夢想?？梢哉f文學的道路始終是清冷、寂寞的。但時至今日，你的文學成就，特別是散文詩創作早已走出新疆，在全國產生了重要影響。尤其是近幾年來，你接連獲得好幾個國內重要的散文詩獎項，得到了散文詩界的認可。我認為你是一個懷揣夢想并堅持下來的人。那么，我想請你談談堅持對一個人，甚至是對一個人的一生來說意味著什么？

亞楠：你是從文學創作的角度提出這個問題的吧？其實我一直認為，一個人無論做什么事情，三心二意，半途而廢，終難成就事業。大千世界無奇不有，現在的社會誘惑也真是太多了，這就需要我們根據自己的性情、理想、興趣及愛好等加以選擇。假如你真的選擇了文學，就要為之奮斗，持之以恒，絕不能沽名釣譽，因為對于一個真正熱愛文學的人來說，文學只能是文學。并且，我以為除了文學本身而外，它并不能夠給我們帶來多少現實利益。

王興程：你曾說過，文學是你永遠的情人，能談談你對這一情懷的理解嗎？

亞楠：如果我沒有記記錯的話，這好像是契訶夫在他的創作手記里說的。作為一個以行醫為職業的醫生，從事醫學工作畢竟是他謀生的手段。但他的興趣、志向皆在文學，并且也取得了輝煌的成就。因此他形象地作比：“醫學是我原配夫人，而文學是我永遠的情人”。———我當時說的時候，無非想表達這樣一種情緒，也就是說，對文學的熱愛與堅守將會在我心中具有不可抗拒的力量。

王興程：有人說，詩歌是能夠抵抗世俗、拯救自己的，這你怎么認為？你眼下正處于一種什么樣的生活狀態，你又是怎樣看待自己的這種狀態的呢？

亞楠：詩歌是高雅的藝術，是語言金字塔上的皇冠，這是人們早已形成的共識。因此，我覺得用詩歌抵御塵世的功利、庸俗和浮躁，應該也是一種不錯的選擇。而我，對于詩歌純粹是一種熱愛，是一種骨子里揮之不去的夢想和情結。眼下我的狀態是：一方面辛勤勞作皆為稻粱謀；另一方面，也試圖努力寫出能讓自己滿意的好詩。

王興程：我知道你出生并成長于伊犁河谷。眾所周知，伊犁地處中亞腹地，是一個多元文化和各種文明交匯的區域，對內地讀者來說是一個美麗而遙遠的地方。在我看來，你多年的詩歌、散文詩創作過程中，已逐漸形成了屬于自己的文學地理。你是怎樣看待腳下這片土地的，它對你意味著什么？

亞楠：關于這個問題，我在一些獲獎感言和創作談中已經談到了。我始終認為，伊犁是我的故鄉，是靈感的源泉，也是我文學創作的根。呵呵呵，你想想看，這樣的土地之于我到底又意味著什么呢？

王興程：近幾年來，你一直在致力于詩歌和散文詩的創作，尤其是散文詩創作成績斐然。你能談談分行詩歌創作和散文詩創作在文學表達上的區別嗎？對這兩種詩歌寫作你有什么不同的體會？

亞楠：其實與許多剛從事寫作的人一樣，我最早寫的文學作品是分行的新詩。后來有段時間，由于工作的關系，我主要寫了一些文學評論文章。到了上世紀80年代中期，我開始嘗試著寫散文詩，并且情有獨鐘，簡直到了一發而不可收拾的程度。相當長一段時間里，我對散文詩如癡如醉———真的很慶幸我終于找到了一種屬于自己的文體。這兩年，我忽然發現自己又迷戀分行的新詩寫作了，且越寫越覺得有趣、有勁。現在，我覺得游離于詩和散文詩之間，其樂融融，非常好玩。因此，我覺得詩和散文詩都屬于詩歌范疇，除了分行、不分行之外，它們其實在表達上并沒有什么本質區別。

王興程：在漫長的寫作生涯中，有哪些作家對你產生過重要影響，或者說誰是你文學上的先輩？

亞楠：這個問題可是不太容易回答呀！……你既然提了，那我就簡單地說說吧。因為就我的文學創作活動而言，古今中外的作家中對我產生影響的人實在太多，根本無法一一例舉，但要說我最喜歡的作家、詩人倒是不妨也可以列出一些來：屈原、陶淵明、李白、王維、孟浩然、杜牧、李商隱、蘇軾、陸游、柳永、周邦彥、姜夔；但丁、荷爾德林、波德萊爾、蘭波、魏爾侖、馬拉美、瓦雷里、里爾克、普希金、萊蒙托夫、葉賽寧、阿赫瑪托娃、帕斯捷爾納克、茨維塔耶娃、曼德爾斯塔姆、帕斯、策蘭、川端康成、福克納、馬爾克斯、屠格涅夫、泰戈爾、紀伯倫……夠多了吧？至于當代詩人、作家，更是多得不勝枚舉。

如果一定要說誰是我文學先輩的話，我覺得，凡是那些對我文學創作產生過影響的作家、詩人，都應該算作我的導師和前輩。不過，說得具體些我還要提到這樣幾個人：一是郭從遠老哥?？梢哉f，他是我散文詩寫作最初的引路人。他是我的文學師長，卻常常以兄弟相稱，曾給予過我許多無私的幫助和勉勵。二是新邊塞詩的代表詩人周濤、楊牧、章德益———他們的詩歌創作使我學會了對西部這片土地的熱愛，也懂得唯有堅守，才會掘出文學的金礦。三是西部杰出詩人昌耀。讀他的詩，讓我找到了詩歌創作的努力方向與奮斗目標。

王興程：近兩年，很多人都關注到了你在詩歌創作上的轉型與變化，認為你更多地轉型到了對人性的挖掘，以及對現實、命運的關注上，包括語言風格都發生了很大變化，對此您自己是怎么看的呢？

亞楠：也確實有人對我這樣說過。你也感覺到了？那說明我的詩歌創作還真的有些變化啦（笑）……不過說句老實話，對我來講這種變化還確實來之不易呢！從最初寫第一首詩算起到現在，大概有三十多年了吧，你說是不是真的很不容易？我剛開始寫詩，喜歡馬雅可夫斯基的詩歌風格，后來喜歡勃洛克、特瓦爾多夫斯基、葉賽寧等詩人的作品———很顯然，我們這一代人受俄蘇文學影響是非常深的。尤其是，上世紀80年代我在杭州大學中文系從飛白教授（他既是國內著名翻譯家，也是研究俄蘇文學及世界詩歌的專家）學習外國文學專業課程時，尤其喜歡這些詩人……現在我的興趣非常廣泛，閱讀面也比較廣，不知不覺中，也使我的詩歌創作發生了變化。當然，你所看到的我“更多的轉型到了對人性的挖掘，以及對現實、命運的關注上，包括語言風格都發生了很大變化”，這除了我對現實生活的清醒認識和自覺關注外，或許就與這種大面積的閱讀有關吧。

王興程：想談一點跟你職業有關的問題。作為一個總編輯，你賦予了《伊犁晚報》濃厚的文化氛圍和文學品味，雖是一份西部地方性報紙卻團結了全國一大批專業作家和詩人，可以說這在全國同類報紙中是不多見的。我想請你談談文學氣場對于提升一個報紙的文化品位和它本身的發展之間的影響與作用。

亞楠：這個話題一下子還真的不太好談呢！這么說吧。上世紀90年代初《伊犁晚報》創刊時，我從師范學校調入報社當副刊編輯，自那時起，我就希望能夠在全疆范圍內把我們的副刊做得最好、最有影響力。由于各種原因，這個目標一直沒有得到很好實現。2002年，我擔任總編輯之后，除了全面打造、提升報紙影響力外，我就始終關注副刊工作。現在看來，這種思路是正確的，因為實踐證明，它確實提高了伊犁晚報在社會及讀者中的品牌形象和吸引力，也使報紙取得了雙贏效果。

王興程：就上面一個問題再做一下延伸。我們知道，伊犁主要的文學陣地，一是《伊犁河》文學期刊，再就是《伊犁日報》和《伊犁晚報》。而《伊犁晚報》每一期都設有副刊版面，這確實對于挖掘和培養本土文學新人，涵養伊犁文學生態做出了很大貢獻。據我所知，自晚報創刊二十多年來，你從這張報紙的副刊編輯一直做到老總，因此你對它的感情可想而知。在這里，我想聽聽你對晚報副刊一貫的態度和想法，想聽你本人談談《伊犁晚報》對伊犁文學生態的影響和作用。

亞楠：你這不是把我置于老王賣瓜自賣自夸的“風口浪尖”上嗎？其實前面我已經說過，自我當副刊編輯那會兒起，我就有心把《伊犁晚報》副刊精心打造成新疆報界的一個品牌，為此，我一直在努力著。做了總編輯，對于報紙版面就擁有話語權和決策權，因此，這些年伊犁晚報副刊一直都在按照我的基本思路朝前發展。我覺得，作為一張地方小報，所擁有的各種資源非常有限，這就需要找準定位，突出特色，并且一直堅持下去。尤其時，我覺得發現和培養本土文學新人，這應該始終是伊犁晚報副刊長抓不懈的工作，也更是報紙副刊必須擔當的神圣使命。

至于《伊犁晚報》副刊對伊犁文學生態的影響和作用，那就用不著我多說了。這些年，伊犁晚報所策劃的大量文學方面的各類活動，就完全可以說明許多問題。

王興程：你是伊犁文學界公認的扛大旗者，最近又剛剛被推選為伊犁州作家協會主席，可以說是眾望所歸。多年來，你對伊犁文學事業的發展，對文學隊伍的培育和壯大可以說功不可沒。多年來你和其他文學同仁不斷整合發展資源，建設文學生態，打造文學品牌，把伊犁文學陣營推向了全國。尤其是，在你的組織和推動下，伊犁詩歌群體頻頻在全國重要刊物亮相，并引起廣泛關注。有人稱“伊犁已經成了新疆乃至西部的一個文學重鎮，”對此您怎么看？

亞楠：“扛大旗者”我可不敢當??！近些年，我把伊犁的詩歌、散文詩創作以群體方式推薦到內地報刊集中亮相，這倒是有過那么幾次。我一直覺得，對于一個地方的文學，就這么一兩個人在那里單打獨拼，并不能促進創作繁榮。俗話說，一枝獨秀不是春，百花齊放春滿園。我相信，整體上力量強大了，伊犁文學的春天就會真正到來。作為一個曾經當過副刊編輯的人，我真的非常希望伊犁文學能夠成為新疆文學強大的生力軍。但是，我認為現在才剛剛開始，要想實現目標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至于“文學重鎮”嘛，那只是外界的一種說法而已，我們完全可以不必當真。

王興程：據我所知，中國散文詩天馬獎已成功舉辦六屆，在全國散文詩界也產生了廣泛影響。更重要的是，通過這么多年精心打造，它已經成為伊犁走向全國的一張文化品牌。你是中國散文詩天馬獎的主要發起人和操辦者，對于伊犁這一文化品牌的進一步鞏固和提升你今后還有一個什么樣的設想和展望？

亞楠：我曾經在不同的場合說過，創辦“天馬散文詩專頁”，并舉辦一年一度的“中國散文詩天馬獎”評獎、頒獎活動，這既是伊犁晚報面向全國提升影響力的重要舉措，也是我們“精品創優”系列活動的有效載體。特別是，它對伊犁晚報的外宣工作發揮了難以替代的積極作用。近兩年來，“天馬散文詩專頁”榮獲中國報紙副刊研究會優秀?？泉?、中國地市報優秀專欄獎，給我們了極大的鼓勵和信心。我想，只要我還擔任伊犁晚報總編輯，“天馬散文詩專頁”就會繼續辦下去，并且不斷提高作品質量，以期產生更為廣泛的影響力和凝聚力。另外，假如條件允許，我們還打算在“天馬散文詩專頁”刊發一百期的時候將所發作品結集出版，這也算我們為中國散文詩做一點貢獻吧。

王興程：好了，現在我再提最后一個問題，請問你下一步的寫作計劃是什么？

亞楠：哦，不瞞你說，其實我的寫作并沒有刻意制訂過什么計劃。我完全聽憑自己的感覺行事———如果靈感來了，我就打開電腦寫，或詩，或散文詩，也大都是隨心所欲而為之。這些年，我倒是學會了在詩歌與散文詩寫作之間不斷切換———對于我來說，這種感覺真的很美妙。所以，我根本無法告訴你下一步的寫作計劃。但是，大致方向還是有的。我想，近幾年內還會繼續寫詩及散文詩，并且再出上一兩本集子……就這樣，對新疆，對腳下這片土地作更深入的探尋和挖掘，希望能夠寫出更好、更讓讀者喜歡的作品。同時，也讓自己在詩意的天空下盡享歡樂，簇擁安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