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提要】程寧第一次遇見顧長熙,是一個雨夜,她以為他是小學(xué)弟,好心地與他共傘,以為能發(fā)展出一段美好的姻緣。誰知第二天發(fā)現(xiàn),他竟然是她的老師!還就她的論文折騰得她死去活來,這原來竟是一段孽緣!
周三是一個分水嶺。每周一過周三,很快就到了周末。下午的時候?qū)O志揚往宿舍打了個電話,估計是請她們先去唱歌,董白白和吳歡興高采烈地拖著沒精打采的喬娜出去了,宿舍一下冷清了不少,我上了會網(wǎng),也收拾東西出門了。
路過學(xué)校水果攤兒的時候,我想了想,買了兩斤桃子和一爪香蕉。
公交車上搖搖晃晃將近一個多小時,我抱著一堆水果坐得昏昏欲睡,就在快要睡著的當(dāng)即,聽見售票員拉著嗓子報站——我到了。
父親這房子還是在我來這上大學(xué)之前買的,電梯房,面積不大,兩室一廳,不到七十平米,但是地段好,城市的三環(huán)邊上。這幾年全國房價一直飆升不下,在寸土寸金的B市擁有這樣的一套住房,已經(jīng)是個不大不小的百萬富翁了。
剛來B市的那陣,我看著四周林立的高樓大廈,曾豪情萬丈地希望自己能擁有那萬家燈火中的一盞。但是經(jīng)過了這幾年的大學(xué)生活,才發(fā)現(xiàn),遠處的萬家燈火始終是在遠處,是別人的,不是你的。
按響門鈴,開門的是秦阿姨。
“喲,小寧來啦。”
“阿姨好。”
“趕緊進來,難得回家一次啊,你爸正在廚房忙著呢。”秦阿姨熱情地給我取拖鞋。
正說著,我爸圍著個圍裙,從廚房探出一只快聰明絕頂?shù)挠皖^,瞧見我,道:“小寧。”
“爸爸。”我打個招呼。
“等會兒就吃飯啊,”他朝我笑笑,看到我手上的東西后,眉頭一皺,“回家還買什么水果。”
“順路買的,我看這桃子和香蕉都還挺新鮮的。”我笑道。
“我來吧。”秦阿姨趕緊接過去,“你看你這孩子真是客氣。先在沙發(fā)上坐會兒吧,多多學(xué)鋼琴去了,一會兒就回來,回來我們就開飯啊。”
“嗯,不著急。我還不餓。”
秦阿姨指指客廳:“桌上有水,渴了自己喝。無聊就打開電視看。我?guī)湍惆挚磿鹑ァ!?/p>
“阿姨您忙。”
秦阿姨顯然對我的懂事表示很滿意,點點頭進了廚房。
秦阿姨名叫秦珂,是我父親現(xiàn)在的合法妻子。
我剛上小學(xué)二年級,父母感情不合,協(xié)議離婚了,我跟了母親。也是那一年,父親來到了B市,遇到了大學(xué)時的學(xué)妹秦珂,一年后,我同父異母的弟弟,程多多,出生了。
直到高三那年,父親又好像忽然想起了我這個女兒,執(zhí)意向我發(fā)出邀請函,力邀我到B市念大學(xué)。我當(dāng)時對大學(xué)沒有特別的挑剔,父母離異后,我與母親一直相依為命,我在意媽媽的感受。
媽媽一直知道我喜歡畫畫,喜歡建筑,而B市是國際化大都市,A大恰好建筑學(xué)又全國聞名。在父親的極力慫恿下,母親終于點了頭,我雖有遲疑,但最終還是來到了A大,念自己心儀已久的建筑學(xué)。
我百無聊賴地坐在沙發(fā)上,指針嘀嗒嘀嗒地度量著我的耐心,這個時間段,電視里播的全是少兒節(jié)目和動畫片。我隨意換了個臺,勉勉強強地看著喜羊羊和灰太狼。
快六點半的時候,程多多終于回來了。
程多多比我小將近九歲,今年剛上初一。可現(xiàn)在的孩子都發(fā)育得好,個頭一蹭就一米七多,只是瘦得很,跟個竹竿似的,背一碩大的書包,戴一夸張的黑框眼鏡。一回屋聞著香味就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往廚房躥:“爸,這么香,今兒吃什么呀?”
“你姐回來了,打招呼沒?”
“姐?哪兒啊?”
我從沙發(fā)窩里直起身子,跟他笑笑,表示自己的存在:“多多。”
“姐,好啊。”程多多有點靦腆。
“媽,”程多多轉(zhuǎn)身給自己灌了一大杯水,“今兒老師夸我了,說我進步大。唉,媽,可樂呢?”
“乖寶貝,”秦珂擦擦手上的水,從廚房出來,一臉喜悅,“老師都夸你啥了?”又轉(zhuǎn)身從冰箱里取一瓶冰鎮(zhèn)可樂遞給程多多,“快跟媽說說。”
程多多隨意往沙發(fā)扶手一歪,牛飲一口:“說我手指靈活,進步快,下節(jié)課去就不再練七級的練習(xí)曲,改練八級的了,我們這一批里,我是頭一個呢。”
“是嗎?”這次說話的是我爸,他端著個鍋鏟,不知何時也出現(xiàn)在了廚房門口,顯然也十分高興,“那不錯,不過不許驕傲,要繼續(xù)努力啊。爸給你做了你最喜歡的紅燒肉。”
“知道了爸。”
“乖兒子。”秦珂寵溺地摸摸程多多的頭。
“摸什么摸,”程多多條件反射地一甩腦袋,非常不滿地道,“頭可斷,發(fā)型不可亂。”
“好好好,不亂不亂,不摸不摸。”
由于程多多回來了,我們很快地開飯了。
吃飯的時候我很少話,吃飯完我主動收拾桌子準(zhǔn)備去洗碗,爸爸卻一把奪過我手上的筷子,道:“你去歇會,我一會兒送你。”
我還沒開口說什么,父親又轉(zhuǎn)身瞅著程多多:“你去洗,記得把廚房收拾利索。”
“為什么又是我,我的手可是彈鋼琴的手。”程多多哀號。
“哪來那么多為什么,我為什么要給你做飯,快去,別啰唆。”說著又輕輕踢了他一腳。
我看了眼父親,又看了眼程多多,一聲不吭地離開了。
走的時候,父親替我拎起包,堅持出要把我送到電梯口。
秦阿姨欲言又止的眼神在父親身上停留了一陣子。
樓道的燈是聲控的,父親家在十二樓,我按了電梯的下行鍵后,燈一下又滅了。
樓道安安靜靜的,父親站在我的身邊,我們倆卻都沉默無言。電梯的顯示燈不斷變化著,1、2、3……
黑暗中,我看不到父親,感覺不到他的存在,甚至覺得就我一個人站在這里。我也希望父親能向跟程多多一樣跟我說話,親切自然,無隔閡,有父愛的威嚴(yán)和慈愛,為我的進步感到欣慰和喜悅,吃完飯也輕輕踢我一腳,半是嚴(yán)厲地讓我去洗碗,而不是像招待客人一樣,對我以禮相待。
想起他離開我那年,我也才八歲,還沒有程多多這般大小。
忽然一陣動作的聲音讓樓道重新恢復(fù)了光明,我看到父親打開我的包,正往里面放一個信封。我倏然意識到那是什么,條件反射般伸出手去阻攔。
“爸爸……”
“小寧,”父親看著我,“別虧待自己。”
“不用,爸爸,”我盡力阻止他的手,“我不缺錢。”
“拿著。”父親似乎有些慍怒,“爸爸給的錢,有什么不能要的。”
“我真的不缺。”我堅持著。
“拿著!”父親的話變成了簡單的重復(fù)。
我看著父親的眼神,有期待,也有專屬于父親命令般的威嚴(yán)。
我停止了手里的動作,低聲道:“謝謝爸爸。”
父親將包遞給我,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
我背著包心思重重地走出小區(qū)。
沒走多遠,看到路燈下有個人影十分眼熟。
那人穿一身休閑裝,背對著我,正不緊不慢地往前走。他的步伐悠然從容,路燈將他的身影拉得修長。走著走著,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停下腳步,轉(zhuǎn)身朝我這個方向走過來。
就在他轉(zhuǎn)身的那一秒,我一下認出這人是顧長熙。
第二秒,我立馬反應(yīng)迅速地低下頭,趁著燈光昏暗,心里默念:你認不出我,認不出我。
沒想到那人眼神卻是極好,沒走兩步,我聽到前方似是不確定地聲音:“程寧?”
還是被認出來了。
“顧老師?”我佯裝偶遇驚訝狀。
顧長熙走過來,笑道:“我看著像你,試著叫下,沒想到真是你。”
試著叫下,你以為召喚小狗呀。
心里這么想,可嘴上還是樂呵呵地道:“這么巧,顧老師。”
“這是去哪兒呢?”
“回學(xué)校呀。”
“行,早點回去吧。”顧長熙點點頭,不再多說,便朝前走去。
我松了一口氣。
顧長熙走了兩步,忽然又折返回來:“我也正準(zhǔn)備回學(xué)校,要不我送你吧?”
“不不不……”我連說三聲“不”,立馬又停住,這樣的拒絕畢竟太□太傷人,忙堆起一臉笑,道,“哪能讓您破財傷神地送我回去呢,您別客氣,別客氣……”
我習(xí)慣性地捋捋耳邊的發(fā),忽然發(fā)現(xiàn)頭上空空如也,想起來時的帽子落在沙發(fā)上,顧不得顧長熙,朝他擺擺手,“顧老師,我帽子落家里了,先走一步。”
十九樓很快就到了。
家里的門虛掩著,有溫馨的燈光泄到走廊上。我伸手正準(zhǔn)備敲門,忽然聽到里面有聲音傳來。
“老程,你是不是又給她錢了?”
“我說你怎么老是胳膊肘往外拐呢,她都是一個成年人了,頭腦健康四肢健全,有書讀有學(xué)上,不缺吃不缺穿,你干嗎還老給她錢呢?”
“就算你是她爸爸,但是多多不是你兒子了?他那么聰明那么懂事,你就算不為我著想,也得為你兒子想想啊,他要上中學(xué)、上大學(xué)、上研究生,要成家要立業(yè),哪樣不花錢啊?不說遠的了,就說多多現(xiàn)在學(xué)鋼琴,下次課換八級的練習(xí)曲,學(xué)費也得跟著漲了,一次課兩百,一個月就將近一千,錢花花地都著走了,雖說心疼,但這也是該花的錢啊。可你倒好,出手倒也大方,我說你干嗎執(zhí)意要送她呢?那信封里裝的可是多多好幾個月的學(xué)費吧?”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暗地里給她錢,老程我提醒你,你可只有多多這一個兒子。”
……
“行了,別說了,我心里有數(shù)。”
我的手頓在空中,半蜷著的手捏成了拳頭,緊了又松,松了又緊,終究還是垂了下來。
我站在門口,知道父親就站在門里,而我們之前,隔得又真正只是這一道門嗎?
我打開包,將那個從未打開過的信封取出,放在門口,敲了敲門。
來不及等電梯,我從十二樓順著樓梯,一路狂奔而下。
6
從一樓出去的時候,我已經(jīng)上氣不接下氣。
剛出小區(qū),忽然路邊一輛小車閃了下車燈,有人沖我鳴笛。
我瞇起眼睛,只見從車上下來一人,正是顧長熙。
他居然沒走。
“顧老師?”我有點驚訝。
“走吧,等你呢。”他朝我揚了揚下巴。
我也無心推遲,索性拉開車門一屁股坐了進去。
顧長熙拉手剎的時候看我了一眼,忽然笑了,問:“你帽子呢?”
我愣了一下,看向窗外,敷衍了一句:“不要了。”
“其實剛剛我也是忘了東西。”
“哦,什么?”我勉強配合。
他指了指方向盤下,打趣道:“車鑰匙,不過卻不敢不要。”
一點都不好笑。
見我不答話,他從鏡面一掃,似乎注意到什么,又道:“剛剛見你從里面出來是氣喘吁吁地,怎么了?”
想到剛剛的事,心里又有些難以釋懷,我換了個坐姿,看著窗外的街燈一盞一盞往后移動,懨懨地答了一句:“鍛煉身體。”
他側(cè)臉看了我一下,再沒說什么。
等紅綠燈的時候,他抬手開了車?yán)锏腃D機。
輕柔的女聲緩緩流淌出來,唱著不知名的外國歌曲。歌聲如絲,我漸漸被吸引,心中的難受和煩悶也漸漸被撫平。
一抬頭,顧長熙聽得有些出神。
我悄悄打量起他來。
他一只手搭在方向盤上,一只手撐著下巴支在窗緣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不是頭一次見他,但不管是大雨那夜,還是上課之時,都沒有認真看過眼前的這個人。
他的發(fā)髻很高,露出光潔而飽滿的額頭。眉毛很濃,或許武俠里的長眉入鬢,說的就是這樣。眉骨有點高,有點歐洲人的感覺。眼睛是雙眼皮,睫毛不算翹,但很長。眼下有臥蠶,據(jù)說這樣的眼睛,就是傳說中的桃花眼。鼻子異常挺拔。笑起來的時候,右邊臉頰有一個淡淡的酒窩。
平心而論,顧長熙應(yīng)該算是長相不錯的人。但也沒有三頭六臂,不知為何會將那幫女生迷得神魂顛倒,特別是我一想到之前的際遇和悲催的論文,心里就更提不起氣來。
我忽然想到一提到他就兩眼桃花的張欣,不知如果她坐在這里,會做何反應(yīng)。
是會還是尖叫道暈倒,如狼似虎地撲上去。
我忍不住嘴角微揚,輕輕笑了一下。
沒想到被他發(fā)現(xiàn)了。
“在想什么?”他問。
我當(dāng)然不會告訴他實話,臨時找個話題:“顧老師是B市本地人?”
“算是吧,老家是這里的。”
“怪不得。”
“怎么?”
“您說話的口音有點像南方人,分不清L和N。”
“怎么?”顯然他自己沒有注意到這點。
“我的‘寧’是N,是鼻音,而您有次叫我的時候,發(fā)的是L的音,聽起來有點像‘程玲’。”
“哦?”他稍微一愣,繼而淡淡一笑,“這倒真還沒有太在意。以后我注意點。”
他謙虛的態(tài)度弄得我倒不好意思起來,搞得像在給他提意見。
“名字不過是代號而已,”我表現(xiàn)得很大度,“而且一般我們也不會太在意這些,這并不會妨礙您對知識的輸出,一看您火爆的課堂就知道。”
他莞爾一笑。
果然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我再接再厲繼續(xù)道:“據(jù)我所知,很多其他專業(yè)的同學(xué)都悄悄來旁聽。”
“是嗎?”他從后視鏡里掃了我一眼,“跨專業(yè)的同學(xué)也能聽懂?”
“當(dāng)然能!”我乘勝追擊,“建筑本來就是靜止的音樂,是美的象征,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況您的課堂淺顯易懂,深入淺出,通俗而生動,活潑又不失水準(zhǔn),簡單卻不乏高雅,但凡來上你的課的同學(xué),無一不被您的個人魅力深深折服!”
聽到我最后那句話,顧長熙笑著轉(zhuǎn)過來,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不知道他那一眼到底是對我的贊許還是什么,但從他的表情上可以確定,他內(nèi)心深處還是很滿意的。
“程寧,我發(fā)現(xiàn)你的文采還不錯。”
“哪里,顧老師您過獎了。”我謙讓道。
“我一般都實話實說,而且你還有一個優(yōu)點。”
“什么?”
“反應(yīng)靈敏。”
“沒有吧……”我有些害羞。
“一般反應(yīng)靈敏的人文思應(yīng)該也靈敏,再加上你不錯的文采,”顧長熙一邊打著方向盤,一邊道,“所以,我很期待你的那篇論文。”
唉?我看著慢慢轉(zhuǎn)動的方向盤,腦袋一時轉(zhuǎn)不過彎來。
怎么又扯到論文了?
我還不知道如何接話,又聽見他道:“我買了幾本書,其中有一本是關(guān)于天壇的專著,還有一本上有篇論文是探討中國建筑與文化之間的關(guān)系,對你的論文比較有借鑒價值,周一上午我在辦公室,你來取一下。”
一聽這話,我心里便犯了愁,周一上午本來已經(jīng)和白白她們說好去唱KTV,非節(jié)假日,又是上午,團購的活動,連唱五小時每人平均才十塊。KTV是離學(xué)校稍微有點遠,但是周一上午大家都沒課,中午那里還提供免費的午餐,本來多好的一件事兒啊,又被攪黃了。
我躊躇道:“顧老師,我……”
“我很少借人書,特別是新書,”顧長熙一邊看著車窗外,尋找靠邊停車的位置,一邊慢慢說,“怎么,不想要?”
說完還眼梢微挑,看了我一眼。
到嘴邊的話,只好吞了下去。
我心里無語地哀嘆幾聲,萬般不情愿,可嘴上還得感激涕零道:“好的,謝謝老師。”
回到學(xué)校剛過九點,宿舍樓下正是熱鬧十分。
一進宿舍,董白白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到我跟前,嘿嘿一笑:“小寧,嗯?”
白白笑得有點讓我毛骨悚然:“怎么了?”一看宿舍只有她一個人,我又問,“怎么只有你一個人,吳歡和喬娜呢?”
“她們?nèi)ハ丛枇耍卑装子株幧恍Γ疤拱讖膶挘咕軓膰?yán)!”
我奇怪地看著她。
“我都在陽臺上看見了,你從車上下來的。是誰是誰?什么時候開始的?那車是什么牌子的?”
我無語地白了她一眼:“白白啊,你真是人如其名啊,我今天已經(jīng)夠倒霉了,別說了行嗎?”
去父親家吃飯本來就不太愿意,走時又聽到秦珂的那段話,心情更糟。回來又雪上加霜地碰到顧長熙,被戳到痛處不說,周一的娛樂節(jié)目還泡湯了。
一想心里就窩火不已。
白白不死心地碰了碰我的肩:“還是不是朋友,我都看見了還不承認?”
我懶得理她,走到陽臺收拾衣物,準(zhǔn)備去洗澡。
“說說嘛,”白白緊隨其后,朝我擠眉弄眼,“我不會告訴別人的,是官二代還是富二代?”
我繼續(xù)自己收拾自己的東西。
白白見我意志堅定,一聲不吭,使出了狠招:“你要不說,等她們倆回來了,我告訴她們。”
吳歡是我們年級出了名的八卦之星。此人生平兩大愛好:網(wǎng)游和八卦。要是這事被她知道了,即便我是尼姑,也會被調(diào)查出有私生子的事情。
人言可畏。
“好吧。”我轉(zhuǎn)過身去,“我告訴你一點點。”
白白一見有戲,眼睛都亮了。
“他不是官二代也不是富二代。”
“那是什么?”
“龜二代。”
07
如果扎小人真的有效的話,我真想綁一個,上面貼上顧長熙的名字,把他扎成刺猬。
周一我按時抵達他辦公室的時候,他居然不在。
天知道我是頂著多大的壓力才告別宿舍那幫人的,特別是在喬娜和吳歡都不能理解的表情襯托下,董白白看我的眼神是有多么的犀利和意味深長。
可是當(dāng)我按時到他辦公室時,他卻不在!
但這次他對面桌的老師卻在了,好巧不巧,竟然是我們的班主任,陶青。
沒想到顧長熙居然和陶青是一個辦公室,而且還是面對面的座椅!
忽然就想到那日初到他辦公室,當(dāng)他得知我是一班的同學(xué)時,眼神卻笑著瞥了一眼對面空空的位置,我現(xiàn)在才明白,那一眼是有多么的危險。
如果他要打我的小報告,比抿一口茶還要簡單。
“程寧,怎么了?”陶青問。
“陶老師好,”我決定速戰(zhàn)速決,“我是來找顧老師的,他好像不在?”
陶青扶了扶眼鏡,思索了一下:“本來是在的,接到個電話,剛走。找他有急事?”
“沒有,”我擺擺手,“我是想找他借兩本書,參考著寫論文。他不在就算了,我另找時間再來。”
“要不我給他打個電話?”我們班主任一向人美心靈也美,說著就掏出了電話。
“不用不用。”我趕緊搖頭,“真不用。”
陶青似有不解,我意識到動作有些激烈,靈機一動,想了一個權(quán)宜之計。我做了一個聽筒的動作,道:“打電話有輻射,對胎兒不好,要不您把電話告訴我,我待會自己打給他?”
“也行,”陶青笑道,“那你自己和他聯(lián)系吧。”
說著,就念了一串?dāng)?shù)字,讓我記下。
我道完謝正準(zhǔn)備離開,陶青忽然想起什么,道:“程寧,你的論文是不是和天壇有關(guān)?”
我心里一動,難不成顧長熙真的跟陶老師說了這事?
我不動聲色,又聽見陶青道:“今天早上我看他整理來著,聊天時他說要借給某個同學(xué)寫論文,哪,”陶青指了指顧長熙桌子靠窗那側(cè),“顧老師就放在那里的,你看看是不是?”
我走過去,果然有一本嶄新的天壇專著和一本建筑學(xué)雜志。
陽光照在精裝的硬皮封面,天上面是一張?zhí)靿恼掌旄咴频砟甑钭湓跐h白玉的基座上,紅墻金瓦,熠熠生光,讓人感到一種圣潔感。
可底下幾個燙金的字幾乎亮瞎了我的眼。
“Temple of Heaven”
為什么是英文的!
“是嗎?”陶青好心地問。
“是的。”我艱難地點點頭,抱起那兩本書,艱難地離開了辦公室。
白白她們唱歌這會兒也沒回,我決定去教室待會兒。
專業(yè)教室在五樓,每個同學(xué)都有一個自己的天地。有愛學(xué)的同學(xué)還自己買了書架,上面擺滿了各種書。
當(dāng)然,大多數(shù)都是落滿了灰的。
不知是不是真的有這么一個規(guī)律,買書的人都很少翻動自己的書,反而找別人借來的書,卻會認認真真地看完。
基于這個想法,我的桌子上面非常整潔,一本多余的書都沒有。
只有一個孤單站立的老式竹制筆筒。
我剛一把書放到桌面,鄰桌的雷一楠就湊了個腦袋過來。
“咦,你居然也買書?”他問。
“不是,借的。”我信手翻了翻那一頁頁密密麻麻的紙,除了圖片,其他的一點都不能引發(fā)我的閱讀欲。
雷一楠起身過來,瞧了瞧:“天壇的,我靠!中國古建看全英文的!程寧,你要逆天了不是?”
雷一楠是B市本地人,說話一口本地腔。從大二起就開始和我坐鄰桌,我曾戲稱你將是我最后一個同桌,并因此敲詐了他一頓飯。
“哎,別哪壺不開提哪壺,”我長嘆了一口氣,“寫論文用的,做做樣子吧。上廁所的時候可以翻翻圖片。
“你也太奢侈了吧?”雷一楠笑著將書扣過來,“靠,這么貴,一百多塊的書你當(dāng)《知音》用?”說罷又提了提那厚厚一本專著,“你怎么不說你是借來練肱二頭肌的?”
“別說我了。幾天不見,干嗎去了?”我奪過他手里的書,這么貴,我可不想弄壞了賠給顧長熙。
“想我了?”雷一楠身子一歪,坐到我的桌面上,嬉皮笑臉地問。
“可不是,”我笑道,“方案還有好多沒有弄呢,正缺打下手的。”
“別介,”雷一楠朝我擺手,“我自己還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呢,上個星期的方案剛剛被老喬斃了。這會兒痛苦著呢。”
說到老喬,是我們學(xué)院挺嚴(yán)厲的一名老師,四十多歲,頭上頂一地中海。剛上大一那會兒,我們有個課是平面構(gòu)成,授課老師剛好有他。我本著一顆愛學(xué)習(xí)的赤子之心,整整一個國慶節(jié)都在專教畫圖,沒想到一上課他只虛眼瞄了我的圖一眼,皺眉問道:“你覺得美嗎?”
當(dāng)時我差點以頭搶地爾。
除此之外,他還有如下著名的句式。
“你覺得這可行嗎?”
“你覺得你天真嗎?”
“你覺得我是你媽嗎?”
……
還有:
“墨線不分線性,我要扣分哦。”
“水彩成次不分明,我要扣分哦。”
“設(shè)計有硬傷,我肯定要扣分哦。”
……
于是,私底下,我們也叫他“扣老師”。
而這次的設(shè)計課,雷一楠的指導(dǎo)老師剛好是老喬,于是我同情地拍拍雷一楠的肩:“節(jié)哀順變。另外,別太完美主義,送你一句話。”
“什么?”
“設(shè)計就和婚姻一樣,永遠不可能完滿。”
08
張欣是一位勤奮的好同學(xué),至少在早起這件事兒上,我是甘拜下風(fēng)。
周三一大早,當(dāng)她楚楚動人地立在我們樓下時,我和董白白都有點愣神。張欣同學(xué)底子本來就比較好,皮膚白嫩細膩,一雙會說話的大眼睛忽閃忽閃,高鼻小嘴,笑起來還有兩顆可愛的小虎牙。而今天,她略施淡妝,一頭長發(fā)如瀑布般披在肩上,身著一條淺粉色的荷葉花點綴的連衣裙,還真有點“清水出芙蓉,自然去雕飾”的感覺。
我們都有點被驚艷到了。
“還行吧?”張欣同學(xué)有點害羞地問。
“啪!”
我們還沒有答話,只見一位早起打水的男同學(xué),一頭撞到了電線桿上,壺膽碎了一地。
我們?nèi)齻€女生都捂嘴笑了起來。
我和白白抱著昨天新打的論文提綱,帶著張欣,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走進了位于逸夫樓的教室。
不過這次的情形和上次去不太一樣,我看了看表,還有五分鐘上課,教室里的人卻還有大半都沒有來。
我和白白本想按照慣例,坐最后一排,卻被張欣一陣好說歹說,陪她坐到了第三排。
上課鈴聲響,顧長熙背著個印著A大字樣的舊書包走了進來。
張欣有點激動,掏出包里顧長熙的照片,對照著真人,反復(fù)對比一番后,轉(zhuǎn)過來臉對我感慨道:“還是真人帥,學(xué)姐,你不知道你們有多幸福。”
我和白白對視一眼,如果她和我們一樣,也如此忐忑地坐在這里等著交論文的話,也許就不會再有心情發(fā)出這樣的感想。
顧長熙放下包后,一掃教室,微微皺了下眉,半開玩笑道:“我今天是不是走錯教室了?怎么少了這么多同學(xué)?”
不少同學(xué)左看看又看看,果真,平日一百五十人的課堂,今天只稀稀拉拉地坐了三十人不到。
我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而張欣更是一臉好奇。
“發(fā)生什么事了?有人知道嗎?”顧長熙問。
沒有人回答。
“那就有些遺憾了,”顧長熙倒也不生氣,聳聳肩,邊說邊從包里掏出一袋沉甸甸的東西來,“我有個朋友上個星期要從瑞士回來,我就讓他給我的學(xué)生帶了點手工巧克力,沒來的同學(xué)就沒有這個福氣了,來了的同學(xué)咱就多吃點。”
底下有同學(xué)鼓起了掌。
“顧老師,”角落里忽然有人舉起了手,“顧老師,我們今天下午交圖……”
怪不得。
建筑學(xué)的教學(xué)很有特色,我們的專業(yè)課沒有考試也沒有論文,一個學(xué)期前八周和后八周各有一個建筑設(shè)計,一般到了快交圖的截止期限,大家就會變得非常忙碌,這個現(xiàn)象俗稱“趕圖”。而趕圖一般都會涉及到如下幾個字眼:熬夜、通宵,以及逃課。
顧長熙的這門課是大二建筑學(xué)的限選課,主力軍當(dāng)然是大二的同學(xué)。而今天大二的同學(xué)交圖,言下之意就是昨晚估計大家都通宵了,而且說不定現(xiàn)在還有不少同學(xué)在連軸轉(zhuǎn),眼都沒有合一個。系里對遲交作業(yè)的同學(xué)很嚴(yán),設(shè)計再好,一旦遲交,期末成績就會被大打折扣。所以我們寧愿逃課,也要拼死拼活地將設(shè)計圖交上去,以免拖圖被扣分。
所以,今天顧長熙的課就變得門庭稀落了。
我在心里冷笑,顧長熙啊顧長熙,你也有今天。
那說話的同學(xué)可能是大二年級的代表,他印堂發(fā)黑臉色發(fā)青,一看就知沒休息好,是硬撐著來上課的。想必昨晚也是一宿沒睡。
他旁邊還坐著個女生,也是一臉菜色昏昏欲睡的樣子。
這個現(xiàn)象并不是某個年級特有,但凡建筑學(xué)都會出現(xiàn)這樣的狀況,而這也是任課老師最痛恨的。
發(fā)言的那位同學(xué)的話說到一半便沒聲了,估計是沒有膽量再說下去。
外專業(yè)的同學(xué)都不太明白那位同學(xué)未完之話,愣愣地看著顧長熙,等他發(fā)話。
顧長熙沉吟稍許,似惋惜道:“這么點兒人,上課也挺沒意思的。”
張欣捂著胸,心疼道:“我的心都快碎了。”
顧長熙又用稀松平常的語氣道:“既然這樣,那今天的課就到這里吧。我們下節(jié)課再見。”
我有點吃驚。
被學(xué)生放了鴿子,他居然一點都不生氣。
底下的同學(xué)揣測著老師的用心,不敢相信,也不敢動。
顧長熙倏爾笑了,好脾氣地道:“真下課了,同學(xué)們可以走了,走時記得拿巧克力。”
十秒鐘后,同學(xué)開始窸窸窣窣地收拾書本,有兩個膽大的女同學(xué)走到講臺上,當(dāng)真拿了兩顆巧克力。
“我聽說有很多外系的同學(xué)來旁聽我的課,” 顧長熙若有若無地朝我這里瞄了一眼,溫柔地笑問跟前那兩名女生,“你們是嗎?”
此二人一愣,繼而呈現(xiàn)出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羞澀地點了點頭。
“謝謝你們。”他說。
不公平!我在心里怒號。這是赤裸裸的專業(yè)歧視!
對別的專業(yè)同學(xué)如春風(fēng)般溫暖,對待本專業(yè)的同學(xué)卻如嚴(yán)冬般冷酷!
我們才是交了學(xué)費來上建筑學(xué)課程的同學(xué)!
我們才是上帝!
特別是我!
“白白,”我恨恨地道,“我們是不會稀罕那巧克力的,對吧?”
董白白的身子本來已經(jīng)起到一半,聽見我的話,僵在那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我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她,她看看講臺,又看看我,終于一咽口水,重新坐了下來。
“學(xué)姐,”張欣主動地站起來,高興地道,“那我?guī)湍銈冾I(lǐng)了哈!”
不一會兒,教室里的同學(xué)走得所剩無幾。
我們倆等著交論文,所以拖到了最后。
顧長熙掃了我們倆一眼,卻朝那兩名大二的同學(xué)招招手,示意他們過去。
“帶給沒來的同學(xué),”顧長熙將剩下的巧克力包好,遞給那名男同學(xué),“平時抓點緊,熬夜通宵對身體不好。今天就當(dāng)給你們放的假。”
男同學(xué)頂著黑眼圈,差點熱淚盈眶:“謝謝顧老師。”
顧長熙拍拍他的肩:“我也當(dāng)過學(xué)生,你們經(jīng)歷過的我也都經(jīng)歷過,連通幾宵了?”
“兩宵。”
“你呢?”他問旁邊那女生,打趣道,“走路都快睡著了。”
那女生比畫了一個數(shù)字“三”。
“年輕就是厲害,吃早飯了嗎?”
他們倆搖了搖頭。
“是回建館嗎?”
他們倆點了點頭。
“走吧,”顧長熙朝我和白白招招手,又回頭朝他們倆道,“我送你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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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長熙殷勤地將我們送回了建館,下車后,董白白激動地望著我:“那晚是顧長熙送的你,對不對?”
完了,這下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