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初和老婆去辦離婚手續的那天,在公交車上想了很多,想了些什么下了車卻又不記得了。
結婚四年,已經記不清民政局在哪兒了。上次來的時候穿堂過巷心情愉悅,這次才領教到路徑的凌亂。
月初和妻子保持了一定的距離。保持距離的原因就是因為這是在去民政局的路上,月初不想讓別人看出他們是一對抱著孩子去離婚的夫妻。走在前面,月初故意用輕松的口氣向幾個老年人問路,沒料到這些老人們心狠手辣,竟毫不手軟地指向了離婚的正確方向。
民政局的大門敞開著。
進門時,不到一歲的兒子零點猛地放聲大哭,可能是以為又到醫院里打針來了。妻子板著臉沒理會,月初老著臉逗了逗也沒什么效果。看著妻子冰冷的臉,月初突然覺得這里可能就是醫院,是婚姻的醫院。
手續都在二樓辦理。
上樓的時候,一個男人在樓梯口打著電話。側身走過,零點好奇地看著那個打電話的男人,停止了哭鬧。
民政局的二樓也有個廳,廳內的長椅上坐著一個正在流淚的少婦。
當年辦理結婚證的那個柜臺上空無一人。月初記得結婚那天買了不少糖果,換回了一些祝福。今天什么也沒帶,可能不會有離婚祝福了吧?再說離婚也確實沒什么好祝福的。
離婚辦公室在左邊。一對中年夫婦坐在里面,能看出來辦理人員是個沒結婚的毛頭小伙。小伙熟練地問著夫婦倆關于離婚的種種事項。就是這么不可理解,一個沒結過婚的小伙能將離婚手續辦得周全而細致。
這時進來一位中年婦女,徑直坐到另一張辦公椅上。月初從沙發上起身走了過去。離婚辦公室的沙發坐上去真的很軟和,如果不是妻子的兇惡眼神,月初可能還要多坐一會兒。
中年婦女看了看月初,問:“你愛人呢?”
“愛人?過一會兒可能就是前妻了!”月初指了指身后的妻子。“哦,”中年婦女點了點頭說,“結婚證,兩本。”
月初從口袋里拽出兩個紅本本交了過去。中年婦女打開結婚證的時候月初有點緊張,當然不是怕離婚在即,而是怕自己在結婚證上寫的字讓她發笑,這么嚴肅的事讓別人笑出來就有點不像話了。月初在自己的那本上寫著:無期徒刑判決書,妻子的那本上寫著:長期飯票。
中年婦女沒有笑,面部表情沒有一絲松動。月初覺得有點失敗,也覺得這個中年婦女可能離婚手續辦多了,已經失去了一些生活情趣。真同情她,離婚真是害人不淺。
結婚證攤開在桌上,粉色內頁上月初和妻子的笑容還是那么幸福。想想從前,月初有點走神。
“身份證、戶口本。”中年婦女又發話了。
月初掏出身份證,回頭看了妻子一眼。妻子終于說話了:“沒帶。”“哦,對了,”月初說,“戶口本也沒帶,行嗎?”
中年婦女揚起結婚證,很輕松地揮了揮手:“回去把東西帶齊了再來。”月初接過結婚證,像是接過剛領來的結婚證一樣又放進了口袋里。中年婦女又說:“你們還有些有關事項要商量好再來。”她說話的口氣好像也輕松了一大截。
月初沒有再追問具體事項,既然辦不成,還不如先回去睡一會兒,昨天一夜沒睡好,很困。
出門的時候,又一對面無表情的夫婦正要進門,結婚的那邊空無一人,樓梯口打電話的男子還在對著電話極力地解釋著什么。
月初想,這個世界是怎么了?
返回的公路和來的時候一樣平坦。
家里的凌亂醒目地提醒著月初昨天發生了什么。月初開始默默地整理自己昨天打翻的東西。零點又一次嚎啕起來。
妻子用命令的口氣讓月初沖了150毫升的奶。零點狼吞虎咽地吮吸著,不一會兒,滿足地嘟著小嘴沉沉入睡,像個小豬。
月初做完了一切后低頭蹲在廚房門前,點燃了一支煙。妻子悻悻地拿了小板凳走了過來,說:“你真的想離?”月初說:“要離的是你,我沒這么說。”妻子說:“不離也行,不過你得給我砸一下解解氣。”妻子揚了揚手中的小板凳。
月初扔掉香煙,向零點睡的房間瞟了一眼,背過身去,捂了捂懷里的“判決書”和“飯票”,偷偷地掛了一絲笑意說:“呶,開始吧。”
妻子悻悻地拿了小板凳走了過來,說:“你真的想離?”月初說:“要離的是你,我沒這么說。”妻子說:“不離也行,不過你得給我砸一下解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