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樹之死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王小樹就開始有了自殺的想法。王小樹曾想象過很多種自殺方法。比如跳樓，王小樹想，應該找一個高點兒的樓，跳下的話可以讓自己享受享受飛翔的感覺。可王小樹怕高，連大樓的邊都不敢靠近。再比如跳河，王小樹想，這個方法不錯，在自己身上綁上一塊大石頭，像狼牙山五壯士那樣跳下，多么悲壯！還比如上吊，只是想想，上吊自古多是女子或者柔弱書生自殺的招數，用到一個堂堂男子漢的身上，多是不妥，還不如一頭撞墻呢。

王小樹不只是想，還和別人說。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王小樹自然做東。飯間免不了聊聊近況。王小樹沒說近況具體如何，先是“唉”地嘆一聲氣，接著僵硬地一笑，說，活著真他奶奶的沒意思！然后才說，生活沒有一點兒激情，死氣沉沉，除了上班、看報紙、玩，就還是上班、看報紙、玩。有的人活著，他卻死了，我還不如死了呢！朋友就反問他，你這就想死？王小樹說，就這樣活一輩子，還不如現在就死掉。你看那個收破爛的大爺，說不準咱將來還不如他。朋友笑了，說，那你奮斗啊，出去闖蕩啊，活出點兒激情來啊。王小樹說，這個世界這么喧鬧，哪那么容易找個安靜的地方？辦公室里聊天聲笑聲不斷，家里老婆孩子一個絮叨一個哭鬧。再說，一看書就眼花，一動腦子就頭疼，一出門就轉向，你說，怎么辦呢？朋友想說，那你去死吧，可怕刺激到他，就沒說，反而說，好死不如賴活著，還有老婆孩子呢。王小樹就說，我還真是賴唧唧地活著呢，你看看，不是賴活著嗎？說得朋友無語。

那自殺吧，可王小樹從來都沒有付諸過行動。該上班上班，該打球打球，該玩牌玩牌，該游戲游戲，一切如平常那般過著。不過，一有人問起他近況如何，他還是那句口頭禪：活著沒意思，死了得了。開始有人勸他，日子久了，人們就不勸了，就激他，說，要死啊？那準備咋死啊？王小樹一笑，說，我最理想的死亡方式就是，吃啊吃，吃到撐死。別人就笑了，說，看來你的飯量不錯啊，還沒有被撐死過。王小樹就也大笑起來。

就這樣一年又一年。王小樹的父母相繼去世，王小樹倒是沒怎么傷心，還說，人生自古誰無死？死有什么好傷心的？死有什么好怕的？雖這樣說，可他還是沒自殺，還在宣揚他的自殺想法。王小樹就還是那個球樣，不死不活的。偶爾罵罵人，發發脾氣，如雷陣雨一樣，過去就過去了；偶爾憂郁地望著遠方發愣，一臉茫然，不知道自己該怎么過；偶爾也會把身子往十樓的窗戶外探探，想，死了會是什么樣呢？也有的時候，王小樹想，自己怎么居然還活著？就笑——把王小樹放進人群中，如一顆石子投進大海，死不死活不活的也沒人在意。王小樹的自殺想法隨著一年又一年，快要死掉。

有一天，王小樹死了。

那天，王小樹坐公交車出去，車上有三個毛頭小伙持刀搶劫。王小樹以前也沒遇到過這樣的事兒，王小樹在短暫思考之后，勇敢地站了出來。于是，一場搶劫變成了三個毛頭小伙子與王小樹的打架。王小樹先是一腳踹到一個小伙子的肚子，那個小伙子就摔到一邊。另外兩個人就舞著刀子沖過來，王小樹手擋腳踢，流血的流血，腫的腫，三個人扭作一團。躺在一邊的小伙子這時也緩過勁來，拾起刀子就朝王小樹戳過來，王小樹就倒下了。還好，警察來了。可王小樹不行了。王小樹躺在一個警察的懷里，笑著，還流著眼淚，斷斷續續地說，疼，真的疼，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