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范囚徒】俄國作家車爾尼雪夫斯基有過一座石頭書房。其實那是一間陰森可怕的石頭牢房。沙皇不喜歡這個多嘴多舌的作家,將他關(guān)進大牢。蹲在牢中的囚徒如果是“基度山伯爵”,成天所想的就會是怎么挖洞越獄、報仇雪恨。可是,車爾尼雪夫斯基是個白面書生,挖地洞的苦活做不來也不屑去做。他遵守監(jiān)規(guī),老老實實地坐在牢房里,利用這段678天的刑期寫出了一本小說《怎么辦》。他不是越獄犯,但無數(shù)讀者看了這本書后,都成為沙皇制度的越獄犯和推翻這個制度的革命者。
【迷宮也沒能阻止決斗】俄國詩人普希金的書房,也不知是請哪位仆人布置的,橫豎交錯的書櫥將書房搞得像個迷宮。有著這種結(jié)構(gòu)的房間是不適合進行決斗的。如果詩人足不出戶,一場災(zāi)難也許能夠避免。可是,普希金酷愛戶外活動,他不能接受宅在家中的生活方式。何況,事涉他和他家庭的名譽。于是,普希金出門了。他帶上手槍,跳上雪橇,直奔河濱而去。這一系列動作,短促、激動而昏暗。迷宮式的書房眼睜睜看著主人外出。槍聲響了。倒下的是詩人。這顆俄羅斯的太陽,在一個陰冷的上午,下山了。第二天也不會升起。以后也不會。普希金的人生句號是一顆子彈。
【被噴嚏嚇死的公務(wù)員】在一座尖頂?shù)哪绢^小樓里,有一間房子是俄國作家契訶夫?qū)懽鞯牡胤健懽峙_還是當年舊物,但契訶夫倘若活著,已沒法伏在上面寫作了。書桌被改造成展臺,上面放滿了作家生前用過的物品。你會看到相冊、眼鏡、紙張和墨水筆。還有一樣?xùn)|西,燭臺。燭臺上插著一支蠟燭。在電燈沒有誕生的時代,夜晚盡管有燭光,仍然深沉無邊。人不是貓科動物,在漆黑的夜晚就喪失了觀察力。但這個戴近視眼鏡的作家,他的目光穿透夜幕,看到遙遠的地方,一個小公務(wù)員之死。很可憐,只是一個噴嚏,就將這個小人物嚇死了。契訶夫講述的這個故事至今不朽,因為這樣的公務(wù)員至今還活著。
【打字機生銹的原因】美國作家海明威使用的是皇家牌打字機,它放在一張小圓桌上,已經(jīng)銹跡斑斑。是什么腐蝕了它?是海風(fēng)吧?這樣猜想是有依據(jù)的。海明威的書房在一座島上,四面都有明亮的窗戶,向海的一面,能看到高高的燈塔。海明威這個作家,我們可以認為他也是個漁夫,因為他像喜歡打獵一樣喜歡出海釣魚。《老人與海》的文字就散發(fā)著濃郁的海腥味。海明威的手上應(yīng)當也是這個味,他用這雙手敲擊打字機,是否加速了這臺機器的折舊?
【決定寫作風(fēng)格的建筑因素】一座長滿青藤的八面小屋就是美國作家馬克·吐溫的書房。書房七面都是窗,只有一面是墻。他究竟喜歡在哪個方位坐下寫作呢?是喜歡朝向玻璃窗,還是面對冷冰冰的墻壁?玻璃和磚塊,這兩種不同的材質(zhì),會不會悄悄地影響著作家的文字風(fēng)格呢?面窗而坐時,馬克·吐溫是詼諧家;面壁而坐時,他是黑色幽默;如果他面朝墻壁坐了三天以上了,他就是個辛辣的諷刺家和具有摧毀力的斗士。
【籠子中的大作家】世界級的大作家中也有窮人。法國作家巴爾扎克就是一個。因為窮,他的書房只能擺在狹小的閣樓上。他的作品中出現(xiàn)過許多商界大亨,而他自己的錢包終生都是扁扁的。他什么都不缺,就是缺錢,所以他的書房也就小得寒酸,像個“鳥籠子”。他在這個籠子里寫出了不朽的《人間喜劇》,這部巨著讓這個長相不佳的胖男人有了“文學(xué)界的拿破侖”的美稱。真正的拿破侖一生風(fēng)光,只有成了小島囚徒后,那個窘迫狀況才有點像鳥籠中的巴爾扎克。
【等待鳥籠的鳥】這只鳥叫卡夫卡。這只捷克國籍的小鳥和巴爾扎克一樣,也是個缺錢花的作家。他沒有自己的書房,他借住在姐姐家。姐姐家住在首都布拉格一條叫黃金巷的小街上。想想這個地名,真是反諷。在黃金巷的生活經(jīng)歷讓卡夫卡說出了一句名言:“籠子在等待著一只小鳥,而我這只鳥卻在等待一只鳥籠。”一邊等待,一邊寫作。寫作既是等待,也是反抗。這樣的日子相當折磨人。卡夫卡如同他創(chuàng)作的小說的題目一樣,變形了。他變得陰郁和孤僻。他的作品,如果你用勁,甚至能擠出一些陰冷的水分出來。
【有錢人的做派】德國作家歌德可有錢了,可是這個有錢人卻有一些窮光蛋才有的怪想法。他命令管家,拿走書房里的沙發(fā)。他說:“一切涉及舒適的事宜都與我的天性相違背。”他站著寫作,這種姿勢既奇怪又難受。《浮士德》中有許多受苦受難的情景,當我們閱讀時,感覺并不特別美妙。這個富豪作家如果坐著寫,可能會將地獄描繪得更可愛些。
一邊等待,一邊寫作。寫作既是等待,也是反抗。這樣的日子相當折磨人。卡夫卡如同他創(chuàng)作的小說的題目一樣,變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