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江出過兩位造橋大師。
一是茅以升。一是賽珍珠。
茅以升的橋架在大江大河之上。茅以升造橋要動用千萬噸的鋼鐵水泥。
賽珍珠拿什么來造橋呢?文字!她用一部長篇小說,在東方與西方之間,造出一座橋。借助這座橋,兩種文明有了見面的機會。兩種文明過去也有見面,但見面總是沖突、總是引發戰爭。這一次的見面,氣氛緩和了。他們相互打量著,并終于在彼此的臉上,看到了善良與善意。
東方與西方,這中間,是多么遙遠的距離。連接這兩端,需要遠見、勇氣和艱辛的勞動付出。這個活,本該由男人擔當。可是,最終,完成這個活的,是一位美麗的女性。所有的男人,面對這座橋,都應慚愧。
那臺英文打字機,整日整日地響著,整夜整夜地響著。嗒嗒嗒,嗒嗒嗒,打字聲中,一個農民走來了,一個鄉村的恩怨史走來了,一個中國的故事走來了。走向哪里?他們沿著賽珍珠的文化之橋,向著世界走去。
而世界,也向中國走來。
歷史用隆隆的腳步聲,向賽珍珠這個偉大的名字致敬。
歷史還證明,小說是有力量的,文化是有情感的,文字是有粘性的,用這三種材料,可以造出比鋼鐵更堅固、更溫暖的橋梁。
那臺打字機,還在么?
橫貫東西的大橋,就是由這臺小小的機器獨自完成的。這臺機器的操作者是賽珍珠。
和茅以升相比,賽珍珠在鎮江度過了更長的時間。
童年,少年,青年。
風車山是她熟悉的地名。她的家就安在這兒。山不高,但林木豐饒。一些美麗的鳥在林中出沒。它們也曾出現在她的窗前。這些東方的鳥好奇地看著屋內那個西方小女孩:長發,白裙,手握一支鵝毛筆,正在若有所思。
不遠的山頂上,有一架風車。西式的,還是中式的,它的形狀,除了一百年前的小鳥,已經無人知道。風車呀呀地轉著,像那個時代的生活,轉得不急不躁。這架風車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僅僅是山的玩具,還是用來帶動一個磨坊或發出電力?日后,賽珍珠所寫的超過百部的作品中,出現過鎮江,出現過風車山,出現過這架風車和那些在窗臺上流連的喜鵲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