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差那五百塊!”他很堅決,“隔著一條公路,每天來回四趟呢,多不安全!”
門被推開了。男人從門縫里擠進來。
“租房?”我問。
“嗯。”他一邊回答,一邊伸長了脖子,眼睛四處搜尋著墻上的信息。
顯然不經常來這種地方。我站起身,踱到他旁邊:“請問,你想租什么位置的房子?”他在我的問詢中回過神來,將頭扭向我,然后扶了扶眼鏡:“有沒有離實驗中學近一點的房子?”
我上下打量起他來。灰黑色的頭發干枯且蓬松,像一個等待幼崽歸來的巢。眼睛凹陷著,眼角的一顆黑痣讓人過目難忘。歲月的刻刀在那棱角分明的臉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跡。衣服很舊,但不臟。皮鞋在灰塵的侵蝕下,已顯現不出原有的底色。
“有啊,”我說,“不過要貴一些,一月一千五。”他的喉結動了動,我知道他要砍價了。“一千三行不行?”果然,他試探地問道。
我舒出一口氣:“一千五是最低價了,你考慮一下。”男人躊躇著。許久,他轉頭看著我,眼神從凌亂的頭發縫隙中投過來,夾帶著為難。
我無奈地搖搖頭。
他低下頭,眼睛微閉著,右手的拇指和食指一個勁地揉捏著鼻梁骨。就在他抬腳的同時,我不禁喊道:“還有一家便宜的!”他剛剛抬起的腳,又重新落在了地上:“多少錢?”“一千!”我說,“只不過,稍稍遠一些,其實也不太遠!”
我把詳細資料遞給他。他自說自話般逐一“審查”:哦——兩室一廳,沒有暖氣,嗯——有空調,廚房有煤氣爐……
“咦?”他抬起頭,“怎么和實驗中學隔著一條公路?”
“嗯,”我說,“就遠這么一點兒,步行也就多走五分鐘的路。”
“那不行!”他說。
“可是每月能省五百塊錢呢!”我回答。
“不差那五百塊!”他很堅決,“隔著一條公路,每天來回四趟呢,多不安全!”
見我疑惑,他跟我說,女兒最近就要到這里上初中了,自己現在住的房子實在太遠,為了照看孩子上學,他想在學校附近租一套房子。自己和妻子都是普通工人,收入不高。但是,總不能為了省那幾百塊錢,讓一個還沒成年的孩子每天跟汽車搶路吧?
他從褲兜里掏出一部與他鞋子一樣破舊的手機。一陣擺弄之后,他撥出了一個號碼。
“我找到了一家,還挺好,就在學校旁邊,方便著呢!”
……
“價格有點貴。一千五,嗯,差不多夠。你別操心啦!”
……
“哎呀,你啰嗦什么?馬上就超一分鐘了!”
不等對方反應,他快速地摁下掛機鍵,把手機重新放回褲兜里。
“我……我下午來交錢,行不?”他問。
我點點頭。
他拉開門,從門縫里擠出去。
我拿起電話,撥通了昨天那個女孩留給我的手機號碼:“你說的那個‘黑痣男人’來了,剛走,已經按你說的,每月多報了四百塊錢。他下午就來交錢。”
聽筒里傳來對方咯咯的笑:“真的啊?太好了,一百塊錢的好處費你留下,剩下的三百你先放好,我抽時間再去你那兒拿……”
玻璃窗外,那個佝僂的背影在寒風中漸行漸遠。
我深吸一口氣,重新撥通了她的電話:“嗯……如果你愿意,我還想跟你說說,你那個吝嗇的大方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