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價蒿苯

我曾經是本城中學高一（5）班班主任。在五班有兩個學生給我的影像很深，一個叫何偉，一個叫孟慶生。何偉家里有大企業，很有錢，上學放學都是轎車接送。他整天請狐朋狗友吃喝玩樂，花錢如流水，功課卻差得一塌糊涂。孟慶生是寒門子弟，卻十分刻苦認真，成績在班里一直是名列前茅。這個孩子十分要強，雖然家窮卻從不愿意在任何方面輸給別人，平時沉默寡言，只知道學習學習。

作為一位盼望學生成材的老師，我對兩人的喜歡和討厭顯而易見。

一天，一向學習自覺用功的慶生突然沒打招呼就不來了，一連三天都是如此。我很奇怪，感覺事情有異，他家里沒有電話，我就準備對慶生進行一次家訪。

慶生家在離學校十余里的偏遠小村，我的自行車偏偏這時不爭氣地壞了，我正對著自行車生悶氣，一輛私家車開了過來，何偉伸出頭來：“老師，需要用車嗎？”

雖然我不喜歡這個學生，但現在只有靠他的車才能順利到達慶生家了。

何家的車很快到了慶生家。在低矮的房間里，我看到了低頭不語的慶生和一臉愁容的慶生母親，慶生的父親虛弱憔悴地躺在床上。

原來，慶生父親病了，家里本來就窮，這下更是雪上加霜，為了父親的病，慶生準備輟學了。

我看看外面何偉豪華的轎車，真抱怨老天爺的不公，為什么要讓慶生這樣刻苦上進的孩子生在這種窮人家？

慶生母親說：“我家孩子命該如此，誰叫他生在窮人家。”

慶生眼神憂傷地低著頭。

我掏出僅有的三百元錢對他母親說：“這錢您先用著，給慶生爸爸看個病，這錢等著慶生考上大學再來還我。”

沒想到慶生一把把錢塞回到我的手里，說：“老師，我不需要。”我這才想起，慶生是個倔犟的孩子，自尊心出奇地重，他怎么能接受這施舍一般的三百元錢呢。

我懷著幾分失落離開了孟家，本以為會從此失去這個好學生，沒想到，五天后，慶生又出現了，是他母親護送他來的。他母親說：“我想通了，就是再窮，也不能耽誤了孩子，讓他繼續上學吧。”

從此，孟慶生比以前更內向了、也更刻苦了。馬上要中考了，學習很緊，中午學生都不回家，帶著午飯來“上緊發條”。

一到吃飯時間，大家紛紛把帶的飯湊成一塊，一起“聚餐”，每回總是何偉的菜最豐盛，雞鴨魚肉都有，仿佛搬來了菜館，而最寒酸的要數慶生，總是咸菜餅子，他都是悄悄地躲到一邊去自己吃的。

“這是什么？我嘗嘗。”何偉突然像發現新大陸似地，從慶生飯盒里夾出一筷子菜，放進嘴里，叫了起來：“好、好吃，什么菜？”

慶生說：“是野菜蒿苯，我家附近多得很。”

何偉眼睛亮了：“蒿苯？真好吃，明天能給我帶點來嗎？我付錢。”

慶生眨巴著眼睛，不知所措，何偉繼續說：“要不五塊錢一斤？這個價錢總可以吧。”

慶生愕然地說：“野菜你收得這么貴？我送給你好了，我家后山多得是。”

何偉一擺手：“孟慶生，我是有要求的，你每天給我送十斤來，我付錢，我們做買賣，不需要你送我。”

何偉真是財大氣粗、揮金如土。從此每天慶生都會從家里背來十斤蒿苯，而何偉也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地給他五十元錢。

何偉高價收蒿苯的事立刻傳遍了學校，貪財的其它學生也抱來了成捆的蒿苯，但何偉臉兒一板：“你們的都不正宗，我只收孟慶生的，以后少來煩我。”

這事很快叫我知道了，我很奇怪，何偉家人口也不多，怎么能吃得了這么多野菜？一天，我無意中發現，何偉把慶生送來的蒿苯全丟到了河里。

為什么他高價收回，又隨意丟棄了呢？何偉一轉身，看到了身后我奇怪的眼神，他笑了：“老師，我本來是不愛吃這野菜的，但我想幫孟慶生，他家太困難了。可我又知道他這呆子不愿接受別人的施舍，所以才用了這個計策，老師你能幫我保密嗎？”

我驚異而感動地看著這個我從前最不喜歡的學生，何偉粗糙的外表下居然有一顆如此善良的心，而且還這樣通情達理，處處為別人著想，救人助人于無形之中，世上施舍的最高境界，就是維護被施舍者的自尊心，自己以前真是一葉障目，看扁了他啊。

（責編：小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