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死了誰會哭？

高老頭年逾60，手中錢多了，晚年的生活自然過得稱心如意。但自古貧賤自在，富貴多憂，高老頭盡管晚年幸福，可還有一樁心事像磐石似地壓在胸間。他擔心自己一旦享盡天年，兒女們會將自己的后事操辦得怎么樣？雖說現在兒女們挺孝順，但一旦合上雙眼后，有幾人會為之傷心掉淚、嚎啕大哭？

高老頭常說：“人的生和死都只有一次，但相對而言，死比生更珍貴。人活著時做了什么，在死的時候最能體現出來。一句話：你死了誰會哭？這也是衡量死者生前為人的標準。”鄰村有個孤老太婆，平日廣結善緣，她去世時全村人都哭了。出殯那天，一大溜隊伍送她老人家上山。圍觀的路人無不感嘆唏噓：“好人哩，不是好人誰會哭？”

高老頭平日在村里也做了不少善事，接濟過不少貧寒之家。他尋思要是自己死后，不僅家人會哭得昏天黑地，就連村人也會為之灑淚，別人自然也會作出評價：“高老頭不枉這一生！”這樣自己在九泉之下也能含笑瞑目了。可俗話說人在人情在，人死兩丟開。人心難測，身后之事誰能預料呢？高老頭經常為此憂心仲忡……

高老頭也就在顧慮重重之中突然撒手歸西了，而且是死在千里之外的女兒鵑花家中。

鵑花早年在沿海城市經商發了財，而今與丈夫在經營一家大公司。高老頭去女兒家做客時，突發腦溢血而猝死去世。當女兒、女婿淚流滿面地抱著高老頭的骨灰盒重歸故里時，高家的男男女女全都嚎啕跪在門口迎接。

高老頭生有二子一女，均已成家生兒育女。老大是村主任，老二自小落下殘疾，在家做個小本生意。鵑花雖說在三兄妹中排行最末，但財大氣粗，兩位哥哥有點怯她，凡事都順著她。高老頭猝然去世，老大、老二夫婦傷心欲絕，哭得昏天黑地。鵑花只好獨挑重擔，料理喪事，指揮本家人搭靈棚、扎紙馬、請樂隊、將骨灰盒裝棺材……忙了個手腳不停。

聽說高老頭去世了，村里人紛紛趕來吊唁，按照老規矩在靈前點燃香燭，燒化紙錢，磕頭作揖。高家子孫三代全都披麻戴孝，一個個哭得淚人兒似的，眼淚鼻涕糊了個滿臉。一瞧村里人前來祭奠，更加痛定思痛，使勁嚎啕，以至哭聲震天。哭得那些前來吊孝的人心里酸酸的，有的陪著落淚，有的安慰家屬。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眾口一詞：“多好的一位老人啊，可惜了！可惜了！”

眾人對高老頭的評價愈是高，高家的子女愈是感到心如刀絞，泣不成聲，以至有的哭著哭著竟然昏厥過去。慌得眾人急忙又是掐仁中，又是灌開水。

尤為感人是，當村頭那位白發蒼蒼年近八句的孤寡老太婆拄著拐杖顫巍巍地邁進靈堂，撲地跪下，放聲悲嚎時，更是將靈棚內每一個人的心揪緊了。老太婆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哭得有板有眼有腔有調：“……我的好孩子喲，你怎么說走就走了呢？你生前給我老婆子的許多好處，老婆子今生今世報答不了，下世做牛做馬也要報答喲……而今白發人送黑發人，生死薄上不公平，要是閻王老子真有靈，老婆子我情愿頂替你……”白發老太婆的哭聲就像撒了一種催化劑，將這靈棚內的人全都催化了，有的隨著抽泣，有的跟著掉淚。即使是那些心腸板硬的男人也都感到雙眼濕潤潤的，嗓子眼里像塞著什么。

夜闌更深，靈棚內依然燈火通明。老大、老二兩兄弟就在棺材旁邊搭了個床鋪守靈。凌晨，老二從睡夢中醒來，依稀聽到一陣抽泣聲和喃喃自語聲，原來是老大在靈前祈禱：“爹，你這一走，我高家可就失去了頂梁柱啊！雖說你為我謀了個村主任職位，可我知道要鎮住全村人，還不是憑你的德高望重。而今以后，我勢單力弱，孤掌難鳴，你老九泉有靈，要多多保佑我啊！”禱罷又傷心地抽泣起來。

老二被觸動了心思，急忙也滾下床來，撲在靈前，淚如泉涌：“爹，你走了以后，扔下我這個殘疾兒子咋辦？我從小得了麻痹癥，雙腿難行走，全靠你老人家一手拉扯大，幫我成了家，資助我開店做生意。好斗子才開頭，你卻扔下我不管了，日后我該怎么活喲！”哭罷。磕頭如搗蒜。老大急忙去相扶，兄弟倆抱頭啕嚎大哭。這悲凄的嚎聲刺破了黎明前的寧靜，迅速傳遍了全村，家家產戶都傳出沉重的嘆息聲：“孝子，孝子……高老頭好福氣啊！”

出殯這天，在鵑花的主持下，擺了幾十桌酒席，宴請全村人前來送葬。高老頭的3個孫子和一個孫女戴著紙扎的白花帽守在靈前，淚流滿面地唱著：“世上只有爺爺好，有爺的孫子像塊寶……爺爺的恩情忘不了！”童心無欺，情真意切，唱得那些正在大吃大喝的來賓們一個個為之動容，鼻子發酸，如梗在喉，面對這滿桌的大魚大肉再也無法下筷子。

起靈了，當那口黑漆漆的棺材一抬出高家大院，剎時更加哭聲震天，呼天搶地，以至蓋沒了噼哩叭啦的鞭炮聲。長長的送葬的隊伍一路哭聲，一路爆竹，還有好幾支地銃發出震耳欲聾的吼聲，為高老頭出殯壯行色……

然而，做夢也沒想到，當送葬的人們從墳場返回來時，高老頭竟然出現在村口高坡的那棵槐樹下。天，還真是活見鬼了！

開始，人們真以為是高老頭顯靈了，全都驚悸萬分。 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眾人張大嘴巴，一個個面面相覷，瞠目結舌。

高老頭雙手抱拳，笑微微地朝著眾人打著拱手，迎著大伙驚疑的目光說：“諸位父老鄉親，高老頭謝謝大伙捧場了！實話告訴你們，這是一場演習，也是一場人心測試，更是一場對子女們的孝心測試！雖然本人為這場演習花了10多萬塊錢，值！”

啊！原來如此。受蒙蔽的鄉親們都懵了，一個個氣得嘴唇哆嗦，誰也說不出話來，呆呆地立在那兒。

鵑花不知什么時候出現在高老頭的身邊，向大伙炫耀說：“各位鄉親，這是我們父女倆秘密策劃的一場喪事演習，事先誰都不知道，這樣才能保證真實效果。為了報答大伙的捧場，今天凡是參加送葬的，每人再補助50元錢！”

話音剛落，只聽得人群中有人吼了一聲：“打騙子！”剎時，坡下的石塊，泥巴雨點般地沖著這父女倆砸來。事發突然，高老頭大驚失色，措手不及，急忙扯起女兒抱頭鼠躥……

（責編：何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