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才藝要展示

朱振才當縣一中校長這么多年了，卻很少有學生主動來敲他的辦公室門。

那天朱振才正在辦公室整理資料，隱約聽到一陣輕輕的敲門聲，他大聲說：“請進。”很快，門被推開了一條縫，一個臟兮兮的小腦袋探進來，怯怯地說：“朱校長……”朱振才抬起頭來，問：“同學，你叫什么名字？有什么事嗎？”敲門的男孩靠著門框，說：“我，我叫于小龍，初一（3）班的，想報名參加學校舉辦的‘才藝展展看’。”朱振才笑著說：“好啊，歡迎你參加。樂器演奏、畫畫、書法、唱歌，你會啥？”于小龍吞吞吐吐地說道：“我、我一樣都不會……”說著就退到走廊上，飛快地跑了。朱振才覺得這個孩子的舉動很奇怪，本來想找個機會向他了解一下情況，可“才藝展展看”是學校一年一度的大型活動，一點也馬虎不得，朱振才一忙，這事兒就給忘了。

哪知開賽前一天，于小龍又出現在朱振才辦公室門口，他照舊緊緊貼著門框，說：“朱校長，我想參加比賽，可是我又啥都不會，您能不能……”朱振才看他欲言又止的樣子，就把他叫進屋坐下，鼓勵他把心里話說出來。于小龍猶豫了片刻，附在朱振才耳邊悄悄地說：“朱校長，能不能加一個‘自由展示’的環節，除了彈琴、畫畫、唱歌這些以外，還可以讓大家展示一個自己拿手的絕活，那樣參加的同學會更多的。”“嗯，好是好，可現在的孩子有幾個會做活計呢？更甭提絕活了。”朱振才覺得這主意挺有新意，但又有所顧慮。

于小龍一聽急了，連忙說：“很多人都會，燒飯、洗衣很多人都會，而我最拿手的是……”朱振才追問：“是啥？”于小龍卻眨眨眼睛賣起了關子：“先不告訴校長，如果您答應讓我參賽，我保證明天讓您大開眼界。”朱振才輕輕拍了拍他的肩，笑著答應了。朱振才知道這么做有點冒險，但他實在不忍拒絕一個純真的孩子。況且，看于小龍的樣子不像開玩笑，朱振才還真想見識見識他的絕技。

“才藝展展看”如期舉行。朱振才注意到，于小龍在臺下坐立不安，雙手還不停地比劃，就像一個虔誠的基督徒在畫十字。看得出，他很緊張，但也充滿期待。

所有常規的比賽項目結束后，朱振才走上舞臺，宣布說：“為了使比賽更精彩，我們臨時增加了一個特殊的環節，叫做‘自由展示’。任何同學，只要有一技之長，都可以上臺展示，形式不限。”朱振才瞥了一眼于小龍，他已經有些迫不及待了。朱振才心里偷笑了一下，繼續吊他的胃口，說：“需要特別強調的是，針對這個特殊的環節，我們設立了‘自由擂主’這一特殊獎項，不僅頒發獎狀，還有獎品。下面就請同學們各顯其能吧！”說實在的，朱振才覺得這個孩子很可愛，有心把這個獎穩穩當當而又不動聲色地送給他，所以之前朱振才一直沒有透露過增加“自由展示”的設想，這樣，其他同學就不會有充分的參賽準備了。

于小龍站起身，邁著大步向舞臺走來。可是，他才走到半道上，一個戴眼鏡的男生和一個扎馬尾辮的女生幾乎同時從座位上跳了起來，他們倆一路小跑，搶在于小龍之前沖上了舞臺。朱振才傻了眼，沒料到半路殺出了兩個程咬金。

“太好了，咱們有好戲看了，那就按照選手的上臺順序開始展示吧。這位男同學，你先來露一手。”面對臺下同學們的歡呼，朱振才只能硬著頭皮說。

戴眼鏡的男生站到舞臺中央，從兜里掏出一支銀色的圓珠筆，夾在右手的手指間，說：“我叫王一鳴，是初二（4）班的。現在我給大家表演轉筆的絕活，看好了！”嘿，他還真有兩下子，那支圓珠筆先是在他大拇指上繞圈兒，接著在五個手指頭之間依次翻跟頭，就像被一根繩子系著，怎么甩都不離手。看著那一道道滾動的銀光，朱振才不禁大聲叫好，臺下的同學們也紛紛吶喊助威。

男生表演完畢，朱振才問他：“王一鳴同學，你這手絕活兒是怎么練成的？”王一鳴扶一扶眼鏡，洋洋得意地說：“我從小學三年級起就開始練習轉筆，走到哪兒轉到哪兒，基本上是筆不離手。”朱振才打趣道：“王一鳴，上課時可不能亂轉呀，你會讓老師頭暈眼花的。”王一鳴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臺下的同學們也跟著大笑起來。

輪到扎馬尾辮的女生了。她托著兩只色彩鮮艷的雞毛毽子，落落大方地向朱振才介紹道：“我叫劉健健，是初三（1）班的，我給大伙表演踢毽子。”這小姑娘看上去文文靜靜，踢毽子的功夫卻是相當了得，單腳踢、雙腳盤踢、身后打花，樣樣出眾。更絕的是，她能左右開弓，同時踢兩只毽子。兩只飛來飛去的雞毛毽子，恰似兩只翩翩起舞的彩蝶。最后劉健健將兩只毽子高高地踢過頭頂，然后用左肩、右肩分別接住它們，以這個高難度的動作結束了表演。很多同學都站起來鼓掌，朱振才也興奮了，順勢道：“劉健健同學，給我們說說你學踢毽子的經過吧。”

劉健健捋捋前額的頭發，說：“我爸媽從前是雜技團的，雜耍玩得特棒，我只不過是跟著他們學了些功夫罷了。我還要好好練習，將來參加全國比賽。”臺下又是一陣熱烈的掌聲。

臺上只剩下于小龍一個人了，和前面兩個孩子相比，他的穿著打扮、精神氣質遜色不少。朱振才心里非常替他擔憂：他到底身懷何種絕技？能比得過那兩個對手嗎？

于小龍向朱振才介紹后，伸出藏在身后的雙手，說：“今天我給大家表演穿針。”朱振才這才看清，他左手捏著一小把繡花針，右手捏著一小撮線頭。他打算怎么穿呢？大家都很好奇。于小龍頓了頓，說：“這里有20根針和線，我將在1分鐘內將它們分別穿上。”臺下發出一陣驚嘆：3秒鐘穿一根針，而且是連續不斷地穿，這可能嗎？

于小龍胸有成竹地說：“朱校長，給我計時吧。”說完，于小龍把20根針咬住，呈扇形排開，一律針鼻朝外。接著他又把20根線頭理清，掛在左胳膊上。見他準備完畢，朱振才對著手表喊道：“開始！”話音剛落，于小龍左手從嘴上取針，右手從左胳膊上捏線，雙手舉到眼前，瞄一瞄，右手輕輕向前一推，線就進了針鼻。一根針穿上了，他又順勢將針別到右胳膊的衣袖上，然后再重復前面的步驟。整個動作一氣呵成，如行云流水，不見任何停頓。20根針穿完后，朱振才一對手表，才56秒！當朱振才公布成績時，現場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

精彩絕倫的表演結束后，朱振才那顆懸著的心總算收回了肚子里。朱振才有一種直覺，于小龍身上一定隱藏著非同尋常的故事，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答案，于是問道：“于小龍同學，給我們說說你這穿針的絕活是怎么練的吧？”可話一出口，朱振才就后悔了：于小龍眼中剛剛燃燒起來的火苗立即暗淡下去，他耷拉著腦袋，不敢再面對臺下的同學，連現場的空氣也好像變得凝重了。朱振才笑了笑，盡力化解這尷尬的氣氛，打圓場道：“興許于小龍同學怕我們知道他的武功秘笈，那我們就不強人所難了……”

現場的氣氛又活躍了起來，于小龍似乎重新鼓起了勇氣，他抬起頭猶豫了一陣，接過麥克風，說：“我爸爸很早就去世了，家里很窮，媽媽只有靠做針線活維持生計。時間長了，媽媽的眼睛越來越差，又舍不得買眼鏡，穿個針要費好大勁，所以我每天上學前都幫她穿好20根針，留著備用。我穿了好幾年，自然而然就熟練了。”這時，臺下的觀眾變得格外安靜。

于小龍繼續說道：“上學以來，我成績不好，又沒什么特長，沒拿過一張獎狀。媽媽做針線活供我上學，很辛苦，我想領回一張獎狀，讓她高興高興。”于小龍滿臉的慚愧和悲傷，“讀完這學期，媽媽就供不起我上學了，所以，我很想在輟學前拿一回獎，也算是個紀念吧。”朱振才終于明白了于小龍的心思，他是渴望在學業結束前，給含辛茹苦的母親一絲慰藉，也給自己的學生生涯畫上一個句號啊！

聽完于小龍的話，全場鴉雀無聲，短暫的沉寂后，臺下再度爆發出暴風驟雨般的掌聲。最后，于小龍當之無愧地摘得了“自由擂主”的冠軍。他手捧獎狀，含著淚花走下了舞臺。

下午放學的路上，朱振才又遇到于小龍，他一個人垂著頭無精打采地走著。朱振才停下自行車，對他說：“于小龍，你拿到了獎狀，應該高高興興才對，快點把獎狀帶回家給媽媽看看吧。”于小龍憂心忡忡地說：“我不知道該不該把獎狀拿給媽媽看，我拿了獎，媽媽說不定又舍不得讓我輟學了，那樣她又要操勞了……”朱振才怔住了，沒想到這個孩子竟如此心細。朱振才跨上車，邊往前蹬邊扭頭大聲說：“傻孩子！這個你就不要擔心了，快回家把好消息告訴媽媽吧，沒準她也有好消息要告訴你呢。”

于小龍哪里知道，學校正在籌劃開一間洗衣房。“才藝展展看”頒獎典禮一結束，幾個副校長就建議讓于小龍媽媽過來工作，這樣于小龍就不用輟學了。他們的建議正合朱振才心意，而且朱振才還要親自登門，把這位不簡單的母親請過來。朱振才現在就是要去于小龍家呢！

當朱振才走出于小龍家的院門時，正好迎面碰上于小龍。朱振才意味深長地對于小龍笑了笑，說：“快進去吧，你媽媽在等你呢。”于小龍不解地跑進了屋，不一會兒，屋里就傳來了他高興的歡呼聲。

（責編：小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