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黑癥

程華輝長相溫文爾雅，性格內向，在市第一人民醫院當主治醫師。程華輝已經三十三歲了，如今卻還是光棍一個。原先程華輝也曾談過兩個女朋友，但最后都嫌他太膽小而跟他分了手。程華輝很苦惱，卻又怎么也克服不了那個很古怪的毛病——怕黑。程華輝不僅晚上不敢出去，就連夜里睡覺也要開著燈，否則就會怕得睡不著覺，即使睡著了也會被驚醒。

這天，程華輝上班快到醫院的時候，一個騎單車的女孩莽莽撞撞地朝他沖過來，程華輝躲閃不及，被撞了個四仰八叉，當時就痛得“哎喲”地叫了一聲。沒等窩了一肚子火的程華輝發作，那女孩已經一臉歉意地過來扶他了：“哎，對不起對不起，實在是對不起！”

看著她那白皙而略有些妖艷的面孔，程華輝心里的惱怒頓時像漏氣的皮球，很快就泄掉了。

“對不起，你沒事吧？傷著哪里了？”女孩很焦急地說。

程華輝爬起來，看了看，手掌擦破了點皮，屁股也覺得生痛，手肘摔得夠嗆，他痛得直咧嘴。但在一個漂亮女孩的面前，他不能不表現得堅強些，于是裝作若無其事地連連說：“沒事沒事！”

那女孩卻一而再地表示著歉意，執意要送程華輝去醫院看看。程華輝起初對她那頗具性感的打扮還有點反感，以為她不像個正經女孩，可沒想到她居然這么客氣，又是那么地執著，對她的印象便不由得改變了。于是笑著對她說：“我就是醫生，我自己知道輕重的。你別擔心，我正要去醫院，不過，不是去檢查傷得如何，而是去上班。”

女孩被他的幽默逗樂了，自我介紹說：“那好吧。我叫周小燕。能把你的聯系方式給我嗎？畢竟是我把你給撞傷的，我希望知道你的傷勢情況。”

程華輝本想拒絕的，這實在算不了什么大事，沒必要小題大做。可是，看到周小燕那雙閃爍的大眼睛和長睫毛，他心里不由得一動，隨手將名片掏出來遞給了她。兩人友好地分手后，這一整天，程華輝的心里老覺得有些失落。

第二天下午快下班時，程華輝換回西裝剛準備回家，一扭頭，發現辦公室門口有個女孩正甜甜地望著他笑，女孩的手里還提著一袋水果。這不正是周小燕嗎？程華輝一下子愣住了。周小燕笑道：“提水果來看醫生，是不是有悖常理？”程華輝也笑了。

慢慢地，兩人就熟了起來。交往的過程中，程華輝雖然覺得周小燕有時裝扮有些過火，但仍被她的熱情與那種青春的野性所吸引。逢周末或輪休時，他盡量陪著周小燕玩，但是，如果周小燕在晚上約他出去，他就會盡量地找借口拒絕。

程華輝一直有些猶豫，不知道要不要告訴周小燕他這一心理怪癖。如果告訴她，她會不會像前兩任女友一樣，因此看不起他，嫌他膽小便離他而去呢？他已經無法離開周小燕了，她青春的活力，驕橫的任性，嬌小玲瓏的軀體，無一不吸引著他。在他心里，周小燕是一朵含苞欲放的紅玫瑰，以后會不會變成那一抹蚊子血尚是未知數，但至少現在他已經無法自制，就像一只飛蛾，明知她是火焰，還是要忍不住地撲向她。

這天晚上，兩人正在客廳里嬉鬧，突然間，停電了。程華輝忍不住發出一聲凄厲的尖叫。就在這時，他突然覺得有個東西猛地砸在了他的頭上，好像是廣柑這類的圓形物……兩分鐘后，電來了。程華輝已是臉色蒼白，大汗淋漓。周小燕一臉恐懼地抱住他：“程華輝，剛才停電時，不知道是個什么東西打在我身上，你這里難道有鬼嗎？”

程華輝一聽，不由得懵了，怎么會有鬼？可他此時似乎說不出話了。周小燕看著程華輝已被嚇得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不由得生氣地踢了程華輝一腳：“程華輝，你怎么這么膽小啊？”

程華輝囁囁嚅嚅有氣無力地說：“我不是怕鬼，我……我只是怕黑！”好半晌，他才調整好心態，安慰周小燕：“不要怕了，不會有鬼的，世上哪有什么鬼呀！”話雖這樣說，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在安慰周小燕，還是在安慰自己。他實在想不明白，停電時砸向自己腦袋的那個東西到底是什么？

從這天開始，怪事接連發生。程華輝的住處以前很少停電，但后來有幾次他與周小燕在一起時，他這里就會莫名其妙地突然停一下電。更讓他驚詫的是，每次停電，他都會隱隱約約地聽見一個女人怪怪的叫聲：“還我命來！”每當這時候，程華輝都會驚恐地發出尖叫，并嚇得滿頭大汗！這樣一來，周小燕漸漸地對他感到不滿了，一再地追問他為什么會這樣，他卻說不出口來。

這天，程華輝又被停電后的黑暗嚇得面無血色。來電后，周小燕終于忍無可忍地爆發了，氣惱地對程華輝說：“你根本就不是個男子漢！我真不敢想象，以后怎么和你生活在一起！你的鬼屋，你的膽小，都讓我難以承受。再繼續下去，我會成為瘋子的！”萬般無奈之下，程華輝不得不向周小燕訴說了他那難以啟齒的隱私。

四年前，程華輝已經在市第一人民醫院工作幾年了。雖然他年輕資歷淺，但一手過硬扎實的醫術，已經使同事們對他刮目相看了，院里領導對他也很賞識。有天晚上，一個出車禍的傷員被緊急送到醫院，由于撞擊引起內臟出血，必須進行開腔手術。當天恰恰是程華輝值班，于是他急忙換了衣服準備進行手術。

這樣的手術對程華輝來說，并不是什么難事，手術一直進行得很順利。但誰也沒料到，就在手術進行到緊要關頭，突然停了電！呼吸機、血液循環機和心電監護儀等一下停止了運轉，盡管醫院采取了緊急措施，但等醫院的自備電源啟動時，病人還是停止了呼吸……“周小燕，你知道嗎？那時我正躊躇滿志，在這之前，我所做的手術，沒有一例因我個人的醫術而失敗。況且，那個傷員本來可以平安無事的，就因為停電導致了死亡。看著一個鮮活的生命死在手術臺上，我的心頓時戰栗起來，一下子暈倒在手術室里。從這天起，我就特別的怕黑，更害怕突如其來的黑暗。晚上一旦停電，我就會莫名其妙地感到驚恐，就會產生幻覺，仿佛看到那位死在手術臺上的傷員在向我索命。你不知道，有幾次和你在一起遭遇停電時，我似乎都聽見那個死去的女人在對我呼喊‘還我命來’，嚇得我每天睡覺都要開著燈……”

周小燕愣愣地望著他，良久，才問道：“那是什么時候的事？”

“四年前的七月十三號，這個日子我永遠都不會忘記。”

“程華輝……”周小燕叫了他一聲后，想說什么，卻又欲言又止。

程華輝萬萬沒想到，他把心靈深處最脆弱的一面坦露出來后，周小燕還是離他而去了。

一連幾天，周小燕再也沒露面，程華輝陷入了失戀的極度悲痛之中。直到一天，他收到一封蓋著本埠郵戳的信。那歪歪扭扭的字，正是周小燕的。

程華輝：

原諒我，我走了！我對不起你！

我不是一個好女孩，從來就不是。小時候，我爸拋棄我和我媽跟別的女人走了。我媽大受打擊，對我常常忽略了，特別是后來她又重新找了一個人后，她都懶得管我了，我只好和外婆在一起。我從小就學壞了，你信嗎？我才十四歲就跟著那些女流氓搶低年級同學的錢物，十六歲時就跟著別人打架，徹底地墮落了。當把高中文憑勉強混到手之后，我更加的無法無天了。

我媽很少管我。那天，我的一個姐妹被別人欺負了，叫上我們去找對方算賬。到了東橋路，面對對方的挑釁，我很氣憤。偏偏這時一個人帶著一只極其可愛的小狗從這路過，那小狗不知好歹地跑到我腳下來嗅我。沖動之下，我將小狗抓起來扔開了，同時也是想用自己的狠殘向對手示威，我下手很重。我萬萬沒想到，這用力的一摔，竟將它摔到了旁邊不遠處的高壓電線上。剎那間，變壓器爆炸了……后來，聽說那一帶大面積的停了電，當然，包括你們醫院。程華輝，你現在知道了嗎？那次停電事故，就是我導致的啊。后來，我因害怕而逃離了這個城市。在外地，我學會了規規矩矩地做人。我去學了美容，用自己的勞動掙著真正屬于自己的錢。

等我再次回來后，我媽媽已經不在了。外婆說，她是因為找我才出事的，就在四年前的七月十三號那天。她后來找上的那個男人再一次拋棄了她，她心灰意冷，只覺得對不住我，想好好地補償我。那天她不知道從哪里聽到我要和別人打架的事，就趕來找我，沒想到，卻在路上遇到車禍。外婆告訴我說，我媽受傷并不重，可醫生不會搶救，把她給害死了。后來，我打聽到給我媽動手術的人就是你，于是，我想報復你。騎自行車撞上你以及后來發生的一切，都是我故意的，包括在你家時的那幾次停電，也是我導演的。我還用蘋果砸了你，并學著我媽的聲音恐嚇你“還我命來”！

可我萬萬沒想到，真正害死我媽的人，并不是你，而是我自己……

程華輝，對不起，我真的好愛好愛你，可是我根本沒有資格愛你。原諒我！我走了，希望你能從此忘了我！

周小燕

程華輝看完信，一下癱坐在了沙發上。半晌，他才猛然醒悟過來，發瘋似的沖出門去。他要去把周小燕找回來，不管自己和她的將來會如何，現在他想的是，不要讓這個女孩再一次墮落！

（責編：小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