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一夢

幾年前，提到馳君時，身邊還會有人頻頻點頭表示“哦，我知道這個家伙。”這些年，每當說起馳君，總要費勁解釋一番：他曾是《新干線》的主編，《新干線》當年不遜于如今依舊很火的某某雜志。自從2005年停刊以后，經過馳君和一幫創立者的不斷努力，或者可以算作掙扎下，最近，《新干線》終于在闊別近10年后迎來正式復刊。

“紙媒不好做啊！”這些年來我無數次聽到馳君如此感嘆。2005年雜志停刊時，作為熱心讀者的我洋洋灑灑寫了厚厚的一疊信寄往北京編輯部，聲淚俱下地表達遺憾不舍。在沒有手機，不常接觸網絡，每天除了學校、家，就是往書店、報刊亭跑的年代，一本出版物的力量顯然比現在大很多。《新干線》成立在90年代，一腔熱情的幾個大學生剛離開校園就奮不顧身地投向了紙媒行業。夢想支撐著幾個年輕人風雨兼程，幾年奮斗下來，雜志也算辦得有聲有色，而馳君的社評欄目尤其受到讀者歡迎，辛辣又不失風趣幽默的文風為他和雜志贏得了眾多追隨者。因馳君個人魅力也罷，因雜志“認真做喜歡的事”的定位也罷，當年由《新干線》培養起來的一批作者如今大多都在圈內混得有模有樣。但《新干線》沒有那么走運，網絡時代的到來和電子刊物的逐漸普及給紙媒帶來了巨大沖擊，《新干線》面對日益沉重的資金壓力不得不宣告停刊。其中有些原因現在聽來也許有些矯情，但在當時，還是狠狠觸動了大家一把。那時，馳君說，我們不想把它變得那么商業化，不想像其他雜志那樣靠販賣一些博眼球的東西來換取利潤。

勿忘初心，是90年代的《新干線》教給年輕讀者的一句箴言。馳君身體力行，停刊以后，馳君輾轉各地聯絡商家，調動各種人脈，試圖“復活”雜志。2006年和2008年的時候，《新干線》曾兩度復刊，由于改動太大，讀者反應平平。雖然希望雜志回歸原貌的呼聲越來越大，但紙媒到底是越來越不景氣，在某個蕭瑟凄冷的冬天，編輯部最終還是解散了。

安頓好每一位編輯部成員后，馳君繼續為雜志復刊各地奔走，而此時他又有了一個新的身份——傳統手藝人。在雜志人氣最高的那會，馳君的手藝跟社評一樣受到無數讀者追捧。畢竟是學畫畫的出身，馳君的手藝能讓人感受到用心的溫暖。2010年，我初到北京，由北五環乘地鐵去拜訪家住西三環的馳君。馳君親切地向我介紹他的家人，母親是退休的人大教授，身體不好，我到訪時，老人倚著沙發戴著老花鏡正專心在看手里的書。哥哥是搖滾歌手，房間里貼滿了貓王、滾石、披頭士的海報，還有滿滿幾層的舊CD。馳君的房間除了書，剩下的就全是手工材料和他的作品。

“我們就快復刊了。”馳君說，“但還得準備一陣。”我跟著他盤腿坐下來，看他拿起桌上的小鐵片開始敲敲打打，仔細聽他說雜志的近況。馳君做的東西很好看，不像他寫的文章那般犀利。早些時候，他用布片、金屬片做工藝品，古時的簪子、日式鎧甲、傳統茶壺提梁……馳君從設計到完成全程原創，微博一開，馳君的手藝就吸引了不少粉絲，沒過多久，馳君的ID后面就多了一個大大的“V”。這些年，馳君的手藝越發成熟，用金、銀打磨出來的工藝品精美絕倫，偶爾會在網上進行限量出售。即便如此，在國內，手工藝的東西畢竟還是比不得隔海相望的鄰國那樣受到重視，雖然眾多朋友慫恿馳君自立門戶，轉行開個手藝店，但馳君還是擺手笑笑說，雜志還未復刊，這手藝不過是聊以慰藉生活的無趣。

自那次拜訪馳君后又過去4年，這些年，馳君除了在網上曬曬手藝，寫寫文章外，偶爾也會發布一下雜志復刊的進度情況。當年雜志停刊時，像我一樣覺得悵然若失多年來一直關注著他們的讀者如今雖然也所剩無幾，但每一次聽馳君說“我們就快準備好了”的時候，還是會盡可能地奔走相告。

深秋，《新干線》復刊號已開啟預售。馳君當年那份固執的堅持，一咬牙竟然已經過去10年。也許已經沒有太多人記得曾經那本不搶購、不預定就有可能買不到的雜志了，也許已經沒有太多人有去書報亭等一本書的習慣了。但從馳君熠熠生輝的眼睛里，我看到那十年如一日的堅持，這是他的夢，不論壞境如何殘酷，馳君用自己的方式在做著抵抗。

十年一夢，明知艱苦，卻幸得有心人堅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