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回娘家,發(fā)現(xiàn)爸的鞋頭已經(jīng)磨破了,心里很是糾結(jié),因為爸的鞋真的很難買,他兩只腳不一樣大,而且又長又薄。見我盯著鞋看,爸笑著說:“現(xiàn)在的鞋又貴又不舒服,還是你媽做的千層底穿著舒服。”
千層底的鞋似乎是很久遠的事了,現(xiàn)在縱然買得到,也沒辦法適應(yīng)爸那一大一小的腳。“現(xiàn)在的女孩子都不會做鞋了,以前不會做鞋的都嫁不出去。”媽在一邊感慨著,又笑著對我說:“如果在以前,你每年不得給我們做幾雙鞋來。”
媽當玩笑說,我卻心里一動。想起小時候,媽白天下地干活,晚上便就著煤油燈,坐在床上做鞋,一拉一扯間,影子也恍恍惚惚的,一旁倚著媽的我在這些溫暖的光影中沉沉地入睡。這樣的場影,至今都會在夢里出現(xiàn),那是一種讓我既踏實又幸福的感覺。
那時候全家人的鞋都是媽做的,穿出去總被人稱贊不已,然后會拍著我的小腦袋說:“這丫頭有一個這么巧手的娘,以后做鞋也差不了。”一句話,便在我心里種下了種子,我想以后,我也要做一個特別會做鞋的姑娘,像媽那樣用一雙巧手去縫制家人的幸福。
遺憾的是,在我17歲的時候,媽中風了,自那以后,她就沒辦法拿起針線了。而我,也把當初的理想忘得一干二凈。而且現(xiàn)在的商場里什么精致的鞋沒有,哪里需要做鞋,連納鞋底的大針都很難買得到。
只是此刻我卻發(fā)現(xiàn),在爸媽的心里,還是手工的布鞋是最好的選擇,不僅僅是舒適,還有一份濃濃的回憶在里面,那份回憶里有幸福和溫暖。
“媽,不如你教我做鞋吧。”我下定了決心,或許是我平時的借口太多,工作太忙,應(yīng)酬太多,孩子太鬧,所以媽不相信我能夠靜得下心來,一針一線地去耗費時間。
一周后,我買回了棉面、大針、頂針、錐子、鑷子用行動來表明我是真的想學做布鞋。終于,媽開始教我布漿制作手工的鞋面,用大米熬成漿糊,一層漿糊一層布,如果想要厚一些,便多漿幾層,然后鋪到一個大的篾席上放到陽光下曝曬,干透之后再根據(jù)腳的大小繪制鞋樣,把最上面的一層布粘上,滾上潔白的邊兒,鞋面的基礎(chǔ)工作才算完成。
納千層底耗時最長,看著是個力氣活兒,其實卻內(nèi)藏玄機,媽納的千層底很是講究,就像是一個藝術(shù)品,光鞋底紋路就有滿天星、水波浪、九針疙瘩等說法,而我當然把線能走直就算不錯了。
鞋面和鞋底縫合則是一個技術(shù)活兒,緊了,鞋穿著會小,松了,又不合腳,在拆制了幾次之后,我才算真正地把鞋縫上。第一雙鞋不好看,也不算舒適,但爸媽卻都很開心,幾乎是用一種我家有女初長成的眼神看著我。可,我已經(jīng)35歲了。
自那以后,便一發(fā)不可收拾。周末,我會漿制很多鞋面出來,晚上看電視的時候,會納納千層底,雨天或午后,當心情極好時,會給自己設(shè)計一雙繡花鞋。或許是遺傳了媽的巧手,短短的時候,對于縫制布鞋,我竟然十分上手,爸媽再也不愁布鞋穿。
冬天的夜晚,我也會打開壁燈,坐在被子里一針一針地納鞋底。有一次,老公默默地看了許久,忽然緊緊地摟著我說:“你讓我感覺像是回到了童年,那時候我媽還活著,很幸福!”這個從不輕言悲喜的男人,竟然將淚水流到了我的手上。
除了做鞋,我還會做繡花鞋墊,一雙鞋配著一雙繡花鞋墊才是真正的圓滿。
把家里人的鞋做完了,又有朋友來要鞋,他們總是不好意思,甚至問我:“你手疼嗎?”手,自然是會疼的,但是坐在壁燈或陽光下做手工布鞋,想像著它的主人穿著它,是怎樣的健步如飛,我便會覺得很幸福。
“其實,最幸福的是我。”老公一邊幫我漿鞋面,一邊說。曾經(jīng)有人想買他放在辦公室的那雙布鞋,他說:“給我一萬塊都不賣,這可是我老婆一針一線做的。”又說:“他拿去了,你又得給我做,多累。”
我笑了,心底有暖流緩緩地淌過。是的,我的鞋千金無價呢,因為那一針一線里都給我縫進去了愛和誠意,所以穿著它的人心會變得很柔軟,也會感受到不一樣的幸福。
有人建議我開一個布鞋店,我搖頭,做鞋是為了愛。讓自己愛的人,穿自己用愛縫制的鞋,這樣的幸福感,我不會,也不想丟棄。責編/張立平laomalp820114@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