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遠在潘諾尼亞的時候,我曾給你們寫信,可你們待我如陌路人,毫無回音。”這是一個士兵在遙遠的戰地寫給家人的書信。他在另外的家信里還寫道:“我晝夜不息地為你們的安康禱告,為此我又常向各種神祗以你們的名義禮敬。我一直給你們寫信,你們卻不把我放在心上。”
在另一個時間的另一個戰場上,兩位從軍的兄弟也在給家人寫信。“母親安好吧?我們都還活著。前幾天與弟弟分別執行不同任務,今天又團聚了。”然后他們在信函里提出,夏天到了,需要母親趕緊將夏衣寄來,如果故鄉附近市場布料價格太貴的話,就直接寄五六百錢到前線,因為,兩兄弟已經借用了一些他人的錢,而且已經用光了。家信的結尾,他們再三詢問“母親身體真的安好吧”?并請代為問候家族里的一大堆人。
這里還有一封士兵的家書。“親愛的爸爸和媽媽:家里的一切都好嗎?自從6月9日,我再沒有收到你們的回信。你們寄來的T恤衫收到了,很好用。”在此前的書信里,這位士兵還曾要父母去他的抽屜里找一些照片的底片,他很抱歉東西藏得太嚴實了,讓爸爸媽媽好找。他又說收到底片后特別開心,他隨身帶在背包里,經常可以看,等等。
從字面看,這些家信都很平常,可這些真實的戰場書信的作者大有不同。第一封家信的作者是一位生活于1800年前的古羅馬軍團士兵,另兩位寫信的士兵是秦代的中國人。第三封家書來自一個美國人收集二戰士兵家書的網站,作者吉米當時是美國874轟炸機大隊的參戰士兵,正在諾曼底服役。
閱讀這些來自不同時空的戰士家書,會給人很直接的印象:不論在什么時代,不論面對怎樣的絕望和危險的環境,出征在外的士兵的內心世界在基本的活動方面是高度一致的,那就是,當身處生死未卜的硝煙戰地,士兵們精神上最大的牽掛并不是歷史家往往弘揚的那些宏大主題,而是非常簡單和具體的對象——家人。所謂“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大約就是這個意思。
這位古羅馬士兵似乎與家人之間有一些感情上的問題,所以他非常在意家人的冷淡。他在另一封信里說:“我將向指揮官告假,我將來到你們的面前,那時你們就會感到,我還是你們的兄弟。”而對于實行普遍兵役制的秦國兄弟來說,由于兵器甲胄等之外的一些隨身衣物需要家庭提供,所以,母親和家人不僅是內心感情牽掛的對象,也是自己能在戰場生存下來的支柱。可他們不是寄生蟲,他們在家信里詢問國家因他們殺敵而給予的爵位證書是否收到。所以,他們的奮戰不僅是個人的事業,也是為家族提升社會地位的努力。現代的美國士兵沒有這些心理和物質方面的問題,但幾乎每日與家人的通訊構成了他戰場生活很重要的部分,這種與家人的聯系使他即使身在血肉沙場也能保持內心的溫馨,這給予他堅持奮戰和生存下來的勇氣。
人們讀到的戰爭史往往忽略這些戰爭中的個人的日常需求和意義。軍事歷史家們更關注戰爭和戰役的緣起和結局,連篇累牘地闡發某場戰爭的必要性與正當性,可對于士兵來說,戰爭意味著他們在特殊情境下的真實生活。當他們奮不顧身地投入決死奮戰,戰勝敵人,幸存下來,并返回到親人身旁,這種不可壓制的念想才真正給予他們可以感知的無窮力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