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眾所周知,早先通行的幾部文學史著作對初唐宮廷詩基本持否定態度,甚至認為其是“詩之極衰”,之所以有如此低的評價,很重要的一個原因是初唐宮廷詩自身的局限,即題材單一,形式固定。
關鍵詞:初唐;宮廷詩;三部式
中圖分類號:I207.2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1-864X(2014)09-0013-01
眾所周知,早先通行的幾部文學史著作對初唐宮廷詩基本持否定態度,甚至認為其是“詩之極衰”,之所以有如此低的評價,初唐宮廷詩自身的不足,無庸置疑,是值得我們正視的。題材的過于狹窄首當其沖。關于這一點,明人楊慎可謂一語破的,他在《升庵詩話》卷八中是這樣概述此種情況的,“唐自貞觀至景龍,詩人之作,盡是應制。”下表是筆者就這一情況對整個初唐宮廷詩壇重要詩人所作的一個統計:
從這個表格中,我們可以看出,應制之作無一例外的在這些詩人現存的作品中都占有相當的比重,個中又以善寫“諂媚富麗之頌體詩”的許敬宗為最,此一比例竟高達78℅。而這種現象的出現其實并不難理解,初唐這些宮廷大詩人們皆為名噪一時的文學侍從,他們整日置身于優渥的宮廷環境,以其出眾的文學才華得以陪伴君主左右,日常生活中一項重要內容就是奉和應制,集中自是大量這樣的作品了。而也正是在這一點上,初唐宮廷詩千百年來為人所詬病,即楊慎所謂之“命題既同,體制復一”,宇文所安先生將其概括為宮廷詩創作的“三部式”。
何為“三部式”?即“由主題、描寫式的展開和反應三部分構成。”“詩人在開頭盡可能優雅地陳述主題”,而“在詩的中間部分,用兩聯或更多的描寫對偶句引申主題,然后用個人對景物的反應結束全詩,通常是巧妙的贊美,或個人看法、情感的介入。”[1]p8-9接下來我們就從一些具體作品入手,分析其到底是如何體現這一慣例的。因上表所列詩人皆為初唐宮廷詩壇代表,其作品毫無疑問具有典型性,所以筆者擬舉其一些篇章:
奉和詠日午
虞世南
天高凈秋色,長漢轉曦車。
玉樹陰初正,桐圭影未斜。
翠蓋飛圓彩,明鏡發輕花。
再中良表瑞,共仰璧暉賒。
作為前朝宮廷耆老的虞世南,對于宮廷詩,他自是深諳其中慣例,這首入唐后的奉和之作便完美的遵循了“三部式”。由于所詠為“日午”,虞世南理所當然的“在開頭優雅地陳述了這一主題”,其“優雅”主要體現為兩個詞語的應用,即“長漢”和“曦車”。“長漢”本指天河,而在這里,它被借指為遼遠的天空,而“曦車”,則來源于一個在中國歷史上廣為人知的神話故事:羲和每天駕著由六條龍拉的車子載著太陽在空中運行。在這里,它被巧妙的用來指代太陽。詩的中間部分,用兩聯描寫性的對偶句“玉樹陰初正,桐圭影未斜。翠蓋飛圓彩,明鏡發輕花。”對“日午”這一主題作了進一步引申。其中,運用了兩處典故,即“玉樹”和“桐圭”。前者,出自唐劉餗《隋唐嘉話》卷下:“云陰縣界多漢離宮故地,有樹似槐而葉細,土人謂之玉樹。”而后者則源于周成王剪桐葉為圭戲封叔虞事。而最后一聯中嵌入“再中”這一祥瑞現象,無疑,是一種“巧妙的贊美”。
奉和詠日午
褚亮
曦車日亭午,浮箭未移暉。
日光無落照,樹影正中圍。
草萎看稍靡,葉燥望疑稀。
晝寢慚經笥,暫解入朝衣。
這位與虞世南一樣有著豐富宮廷經驗的前朝耆宿在面對和前者同樣的任務時,不約而同的采取了同一模式。有趣的是,二人在開頭一聯的陳述主題中,竟然用了同一個典故“曦車”。稍有不同的是,比較中間兩聯的描寫,褚亮筆下的日光似乎要更烈一些,“草萎”、“葉燥”,不同于虞世南“翠蓋”、“輕花”的色彩明艷。更大的不同則來自結尾,褚亮適時的介入了自己的情感,且不論在面對皇帝時這種情感的真偽。
奉和初春出游應令
李百藥
鳴笳出望苑,飛蓋下芝田。
水光浮落照,霞彩淡輕煙。
柳色迎三月,梅花隔二年。
日斜歸騎動,馀興滿山川。
憑心而論,李百藥此作在整個初唐宮廷詩壇,都可謂秀逸特出,獨標一格。但同時,在其結構模式上,依然不脫前謂之宮廷詩“三部式”窠臼。首聯陳述了“出游”這一主題,用詞雅致,頷聯頸聯照應了題目中的“初春”,用凝練精警的描寫式對偶句展現了這一季節迷人的自然風物,尾聯是宇文所安先生所謂的典型的宴會詩的結尾,“現在天已晚了,必須回去。但我們興致勃勃,不想回去。”[1]p9對此,李百藥是這樣表述的“日斜歸騎動,馀興滿山川。”
早春桂林殿應詔
上官儀
步輦出披香,清歌臨太液。
曉樹流鶯滿,春堤芳草積。
風光翻露文,雪華上空碧。
花蝶來未已,山光曖將夕。
如聶永華先生所謂:“這首詩完美地遵從了宮廷詩的‘三部式’的結構程式”[2]p170。首聯點題,以漢之披香殿代唐之桂林殿,更顯含蓄雅致,頷頸兩聯是對早春風光的出色描繪,歷來為人稱道,尾聯上句承上啟下,一方面,“花蝶來未已”是對中二聯景物描寫的延承,另一方面,又與末一句銜接緊密,過渡自然,雖然“花蝶來未已”,但是已是“山光曖將夕”了,言下之意,我們也該回去了,但顯然我們不想回去,是前引李百藥“日斜歸騎動,馀興滿山川。”式的結尾,與之有異曲同工之妙。
奉和春初幸太平公主南莊應制
沈佺期
主家山第早春歸,御輦春游繞翠微。
買地鋪金曾作埒,尋河取石舊支機。
云間樹色千花滿,竹里泉聲百道飛。
自有神仙鳴鳳曲,并將歌舞報恩暉。
毫無疑問,此亦是具有宮廷范式之作品。首聯交代事因,是“春初幸太平公主南莊”,頷聯用“王濟作金埒”及“張騫得織女支機石”二典故極言太平公主南莊之富貴豪奢,頸聯贊美了南莊春初的優美自然景色,而尾聯,按照慣例,自是一番溢美之詞,所謂“自有神仙鳴鳳曲,并將歌舞報恩暉。”其中“弄玉成仙”典故的化用,不只暗合太平公主身份,且內里的頌美亦是不言自明的,不可不謂巧妙。
綜上,由于初唐宮廷詩人集中多應制之作,而其應制詩又明顯具有固定的結構程式,在這一點上,整個初唐宮廷詩壇無疑會給人以千篇一律之感,又由于應制詩題材的特殊性,在初唐宮廷詩人筆下,有的詩篇尚可,有的則整篇滿是對帝王極盡所能,傾其全力的阿諛奉承,頌美逢迎,形式上,一味掇拾麗詞,堆砌事典,以致雕繪滿眼,臃腫滯塞,而內中又不見作者的真實性情,“其綺繪有余,而微乏韻度”,終使部分詩作淪入令人望而生厭,不忍卒讀的失敗境地,從而也陷整個初唐宮廷詩于不義之地,致遭長時期的詬病。
參考文獻:
[1]宇文所安.初唐詩[M].賈晉華,譯.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4.
[2]聶永華.初唐宮廷詩風流變考論[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