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高則誠《琵琶記》是中國特有的“大團圓”式悲劇的一個標志性作品,其中蘊含著深刻的人物命運悲劇和人倫悲劇,而其中女性形象的命運悲劇是該劇悲劇性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從中可以窺見到的是中國古代社會女性主義的嚴重缺失,女性個體生命的非獨立性。
關鍵詞:《琵琶記》;女性形象;悲劇;女性主義
中圖分類號:I207.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1-864X(2014)09-0036-01
一、《琵琶記》中的女性悲劇
高則誠《琵琶記》被譽為“南戲之祖”廣為流傳,該劇的主要人物形象歷來為學界爭相研究的熱點,而評價各異。劇中男主人翁蔡伯喈的“三不從”為整劇的主線所在,但是,劇本中主要女性角色的人生軌跡亦是一條重要的線索,她們自身命運的悲劇是造就這部悲劇作品的一個重要致因所在。
(一)趙五娘的悲劇。
趙五娘形象一直被作為中國傳統婦德的完美化身而大受褒揚,在她身上體現了封建社會中所贊賞的傳統婦女應具備的一切應對命運遭際的品德和言行。她善良淳樸、勤勞勇敢,溫柔卻不失堅韌,是一位任勞任怨的孝媳賢妻,但是她的命運遭際卻充滿著苦困悲哀,讓人難禁同情之淚。新婚被迫分離獨自扛起持家重責,天災人禍的接踵而至,丈夫入贅高門的背叛,她身陷一系列內外交困的局面無力脫逃。趙五娘的命運,充滿著她無力抗爭的悲劇性,這個人物形象深刻卻也模糊,她沒有蔡伯喈形象所體現出的那般個性鮮明,她的遭際撼動人心,令人垂淚,但在本質上與古典文學中其他賢妻孝婦的形象沒有差別。趙五娘的悲劇根源,便是在于一身隱忍、奉獻,缺乏自身人格的獨立性存在。
(二)牛小姐的悲劇。
牛府小姐這個形象的設定,符合了封建禮教中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標準,她是造成蔡伯喈與趙五娘婚姻悲劇的一個存在。但這是一個讓人無從討伐的角色,因她亦是一個無法掌握自己命運的政權犧牲者。作為丞相府的小姐,她的婚姻必須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所以對于牛丞相安排的這門婚事,她沒有拒絕。她與蔡伯喈成婚之后,一直扮演著一位溫婉賢良的妻子,她尊敬丈夫,體貼丈夫,哪怕后來知曉了趙五娘的身份之后,也是在其中牽線搭橋,為這對夫妻的重逢提供了幫助。牛小姐的言行,無一不遵從著封建禮教對于高閣賢婦的要求,面對丈夫的曾經的結發妻子,她沒有表現被欺瞞的憤恨,而是始終保持了名門閨秀的莊重得體。牛小姐的悲劇,主要是她作為女子生在權貴之家,注定成為家族利益的犧牲品,她的存在并非是獨立的個體,而僅僅被當作了利益交換的附屬。
(三)蔡婆的悲劇。
《琵琶記》中另外一個悲劇性女性蔡婆,面對兒子蔡伯喈求取功名一事,她有不舍,她作為一個母親,沒有如蔡公一般迫切希望兒子能夠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她希望兒子能夠侍奉在旁,但是她卻無法左右兒子和丈夫的決定。于是無論多么不舍也只能任由兒子遠走,最終導致了臨終不得相見的悲劇,對于一個深受封建孝道影響的老婦人,還有什么比兒子無法為自己送終盡孝更大的悲劇呢?蔡婆的悲劇,在于她作為一個母親對于親情的依盼遠遠無法與爭取功名、光耀門楣的封建人生大道相比擬。
二、女性主義在中國古代的缺失
女性主義產生于西方,但它同樣適用于中國,正如瑪麗·埃·薩萬(Marie.A.Savance)在《與婦女的另一種發展》中說到:“女性主義是世界性的。其目的旨在把婦女從一切形式的壓迫中解放出來,并促進各國婦女之間的團結。女性主義又是民族的。它旨在結合各個國家具體的文化和經濟條件考慮婦女的重點和策略。”從女性主義視角出發,對中國古典文學中女性形象進行分析,有利于文學研究工作的進一步深入,能夠深入挖掘文學文本所要展現的思想內涵。
中國古典文學中,不乏趙五娘、牛小姐、蔡婆這樣的女性形象,她們的人生遭跡各有不同,但自身品格都符合著封建婦德對于女性的要求,在塑造人物角色的個性特征上無法避免的造成模式化。這種現象與中國古代女性主義的缺失有著密切的關聯。中國封建社會是男權社會,女性作為男性的附庸存在,缺乏獨立人格。在古典文學中出現的女性形象多是貞潔賢婦,這類典型的塑造是以男性的理想為標準,迎合男性的審美眼光。這些女性深受《烈女傳》一類女誡文章的洗禮,“夫為妻綱”是她們的行為準則,自身主體性意識尚未覺醒,是男性審美理想的寄托產物。著名的女性主義學家桑德拉·吉爾伯特和蘇珊·古芭拉認為,在男性主導的文本中,女性呈現天使和妖婦兩種形象。趙五娘等女性形象毫無疑問符合了天使形象的內涵。天使所具備的美麗、純潔、內斂和無私奉獻正是男性審美理想的集中體現。正是由于這些形象的塑造過于理想模式化,缺少了對人物心理活動的合理探查,導致了這類女性形象的活力缺失。這顯然是對真正女性的歪曲,實際上阻礙著女性的創造性。正如天使形象是被塑造的,它本身并不具備創造的能力,于是女性形象變成了體現男性精神和審美理想的介質,僅是一個空洞的能指,被她們的男性創造者按照自己的意愿進行削足適履地扭曲變形。[1]
文學在一定程度上反映社會的真實,古典文學作品中大量出現對趙五娘這類女性形象的褒揚贊頌,一方面有著借由文學對于女性進行教化規誡的目的;另一方面也是對于封建社會婦女常態的真實反映。《琵琶記》中女性角色,善行善性而不得善報的悲劇,與其自身人格意識的缺失分離不開。女性由于整體社會的道德歸規誡和男性政治權威的壓迫,并不具備獨立的精神意志,“在男性文化空間里妻子是一個符號,一個用以顯示男性權威的參照物,也是一個任勞任怨為丈夫奉獻一生的犧牲者。”[2]古代社會女性精神自覺的缺失,使得男女關系嚴重失衡,如蔡伯喈和趙五娘、牛小姐這般一夫多妻的現象是古代婚姻關系的常態,究其根源,是由于女性長期在男權中心文化權威的限定下,逐漸將這種強制性的價值取向內化為自己的行為準則,從而按照男權社會所給予的框架來塑造自己,毫無自我意識的解放,惶論自身的自強自主自立自愛。文化壓抑的外在律令被轉換成女性內在的自覺,對女性的剝奪變成了賜予。三妻四妾是男性對婚姻關系的劣性理想,封建男權社會將其變為合理化的婚姻存在,并且把這種思想根深蒂固的灌輸給女性,讓女性從思想上自我催眠,把對一夫多妻的婚姻制度的接受作為一種自我認同,最終導致自身權益的喪失。
中國古代社會,是一個女性主義嚴重缺失的時代,男女地位失衡,女性不具備話語權力,她們甚至于不是獨立的人格個體存在,而僅僅是屈從于男性權威之下的附屬品。如朱剛先生所言,這是因為封建社會充滿暴力和戰爭,男權的統治比其他人類社會形態更嚴重;女性純粹是男性或男性家族的財產和工具,俗法教規都對女性嚴加管束,不可能給他們自由表達的機會。中國古代社會的女性,由于政治話語權力的缺失,使得她們無法為自己爭取應有的權益,而自我獨立意識的缺乏則致使古代女性麻木的承受各種不公和屈辱而無意識去反抗。女性主義的缺乏,不僅導致了文學文本中女性形象的命運悲劇,而且造成了封建社會中女性生存的悲劇性必然存在。
參考文獻:
[1]劉大先.《糟糠與天使——趙五娘形象的女性主義解讀》.黃山高等專科學校學報,2002年03期.
[2]王曉驪、劉靖淵.《解語花:傳統男性文學中的女性形象》.河北人民出版社, 2001.
作者簡介:
陳文婷(1990—),女,白族,云南大理人,現為云南民族大學人文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各體文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