億萬富翁的裝窮游戲（上）

關照

在意識到丈夫最終還是背棄自己幾周后，薩拉·帕斯格拉芙飛往巴哈馬群島，她想搞清楚自己的丈夫到底有多少錢。和許多嫁入豪門的女人一樣，帕斯格拉芙對家里的資產狀況不是很清楚。而她的丈夫，芬蘭企業家羅伯特·歐伊斯特朗德在加拿大法庭上已經宣誓自家的“凈資產”只有幾百萬美元。

不翼而飛的電腦和文件

帕斯格拉芙對此非常懷疑，因為單單以她名義購買的幾項家庭資產都遠遠不止這個數。比如長度超過50米的“似曾相識”號游艇，光是每年航行停泊費用都得好幾百萬美元；另外還有價值3000萬美元的多倫多四季酒店頂樓公寓依然還在裝修。要知道這套公寓可不是他們的唯一居所，“似曾相識”號也不是他們的唯一游艇。

帕斯格拉芙出生在一個工薪家庭，她從未覺得自己是個工于心計、欲壑難填之人。不過最近生活中的一些事情讓她養成了疑心病。她的丈夫開始喋喋不休，經常不回家，甚至威脅說要離家出走。終于有一天，帕斯格拉芙一路跟蹤，在多倫多街頭逮到丈夫開車接了一個室內設計師，兩人似乎是一起去滑雪度假。帕斯格拉芙在25歲時便嫁給了歐伊斯特朗德。如今她預感到自己的婚姻已被破壞，并走向離婚的絕境，她要搞清楚還有哪些是自己不知道的。

抵達巴哈馬的當天上午，她在他們那棟即將交付作為度假居所的房子里很快就找到了一些文件。她沒有看太多東西，因為懷疑看門人是丈夫的心腹，擔心他很快會給丈夫通風報信的。在一份來自盧森堡某銀行的文件中，她發現有一個戶頭上至少有3000萬美元的存款，這是她之前從沒見過的。帕斯格拉芙還發現了兩臺筆記本電腦，一臺里面存著他們小女兒的照片，她沒仔細看。

在一個櫥柜里，帕斯格拉芙發現了一些文件，里面既有關于她和丈夫共同創建的Xacti互聯網公司的文件，還有一些設在其他地方的公司的文件，這些公司的名字都奇奇怪怪。最終，她找到了一份會計事務所的文件，這個文件她也沒見過。文件顯示，她丈夫的身家至少有3億美元。

就在帕斯格拉芙剛好啟程飛回家之際，她的家庭財產都流入到一些空殼公司、銀行戶頭和信托基金，這些賬戶都是專為富人打理資產所用的。最近幾十年，這個資產管理體系在“離岸”財富管理上卓有成效，它通過復雜的所有權結構和法律設計，將實際財產擁有者的財富分解，然后藏到另一個國家去。這個由律師、會計師和私人銀行家創造出來的玩法，在歐洲各個小公國、前英屬殖民地和亞洲某些國家操作實施，最終達到一個目的：為世界上最有錢的一幫人藏富裝窮。

不過，帕斯格拉芙很快就發現，這種玩法并非容易之事。在任何一個給定的年份里，上萬億美元的資金安全地躲在離岸金融的世界里，這個世界不受任何一個國家政府管控，由一群拿著高薪的辯護律師團和一批旨在阻止債權人和稅務官上門的法律條文充分保護著。美國政府曾成立了一個“財富小分隊”，專門打擊高額逃稅人。不過即便有這么強勁的分隊，一年也只能查辦200起案件。

帕斯格拉芙只能依賴自己的財富小分隊：兩名極具創造力的律師，外加她自己，直接充當信息提供者。他們要花兩年多的時間，再加上上百萬美元，才能破解這個離岸金融世界。他們的努力最終將為加拿大和美國法庭留下上千頁卷宗，并揭開了一個為防止金融審查而精巧設計的體系內幕。

但在帕斯格拉芙在巴哈馬看到丈夫的那份銀行文件時，她是對家里的財務狀況依然所知甚少。她打包了那臺筆記本和文件，把行李箱丟在前門口，然后在自家沙灘上散了最后一次步。當她回到屋子里時，看門人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個更老的傭人，他應該是園丁，還負責清洗家里的游艇。這位傭人把帕斯格拉芙的行李放進門口正在等候的出租車上，然后帕斯格拉芙徑直去了機場。

然后，當她在機場安檢處打開自己的行李箱時，原先在里面的筆記本電腦和文件都不翼而飛了。

一切從不想交稅開始

羅伯特·歐伊斯特朗德并非天生貴族。

帕斯格拉芙第一次遇到他，是上世紀90年代在從赫爾辛基出發的一艘游輪上。他那會兒正在做鮮花進口生意，都是小本買賣，勉強度日。歐伊斯特朗德個子很高，一雙藍色的眼睛顯得很銳利，他還有一張孩子氣的臉，顯得英俊瀟灑，這一切都讓他在人堆里顯得鶴立雞群。來自英國威爾士的帕斯格拉芙很快迷上了他。1998年，兩人在加勒比海島多米尼加結婚，之后定居在美國。

夫婦二人在佛羅里達和紐約開始做起了生意。歐伊斯特朗德負責找點子，帕斯格拉芙負責落地實施，然后日復一日地打理公司。帕斯格拉芙還負責招聘和培訓員工以及管理辦公室。他們的第一桶金源自一家名為“信用鑰匙快遞”的直郵公司，這家公司專門為信用記錄糟糕的人提供信用卡。之后他們又開了一家名為哥倫比亞在線會員俱樂部的公司，專門銷售打折電影海報、書籍、DVD光盤以及膳食補充劑。

夫妻倆最大的生意還是Xacti，這家公司主要賣網絡橫幅廣告、電子游戲軟件以及其他各種軟件為業，這其中就包括可以殺毒和清理硬盤空間的“工具條”。這些生意為夫婦倆帶來了巨大的財富，到2005年左右，歐伊斯特朗德和帕斯格拉芙已經賺得盆滿缽滿。他們回到芬蘭買下一棟價值500萬美元的房子，并擁有了他們的第一艘游艇，長約15米。

47歲的帕斯格拉芙臉龐圓潤，神色中透著一股機警，棕色的頭發打理得很好，但很少露出笑臉。她是一個坐噴氣客機出行、家有大豪宅的企業家的妻子，可她似乎對這些標簽都顯得很冷淡，她解釋說，暴富讓歐伊斯特朗德變成了一個不靠譜的男人，變得喜歡招搖炫富。“我就是他的中止鍵——‘不，我們不需要這個東西，”帕斯格拉芙說，“他永遠都無法滿足，永遠都在買買買。”2007年，他們買下了第一架私人飛機，之后又買了一艘更大的游艇，這次尺寸換到了25米。帕斯格拉芙給這艘游艇命名為“誠實”號，她很喜歡這個名字：“至少在那會兒，我覺得羅伯特還是個誠實的人。”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認為歐伊斯特朗德是個誠實的人。1999年，佛羅里達州總檢察官就起訴要求關閉“信用鑰匙快遞”公司，因為它會誤導顧客以為自己收到的是預先核準的信用卡，事實上他們掏錢買的不過是一張可能會給他們發卡的銀行名單罷了。

在信用鑰匙快遞公司關停后，佛州檢察官又盯上了Xacti的生意。檢方宣稱歐伊斯特朗德的公司再度誤導消費者，根據法庭文件顯示，該公司濫用“消極優先購買權”：顧客先拿信用卡號換取一個“誘餌報價”，這個報價只有一個月有效期，但其標識小得難以辨別，然后很難取消。

2010年，歐伊斯特朗德代表自己的公司與佛羅里達州檢方簽署了協議，承諾不再搞虛假營銷活動。不過艾奧瓦州和俄勒岡州的檢察官也開始盯上了他的生意。另一方面，盡管歐伊斯特朗德已經作出承諾，但顧客的投訴依然不斷。2013年，佛州檢方起訴Xacti和它旗下的會員業務，最終以50萬美元達成和解。

2009年調查開始之時，帕斯格拉芙和兩個孩子住在佛州的博卡拉頓，歐伊斯特朗德獨自住在巴哈馬，夫妻二人分居兩地。他的簽證過期，美國政府拒絕給他發放綠卡。簽證遭拒和檢方的調查激怒了歐伊斯特朗德，他在佛州雇了一幫人，向美國政府交了上百萬美元的稅。他告訴他老婆，自家的生意被美國的官僚盯上了。帕斯格拉芙解釋說：“他并不想給美國政府交稅。”

凈身出戶，迫在眉睫

2011年，他們在多倫多買下一處頂層公寓，希望一家人能在加拿大團聚，并就此定居下來。當一切準備停當，他們又買下一艘長度超過50米的游艇，命名為“似曾相識”號。之后一家人花了一年的時間漫游歐洲和加勒比，把孩子直接丟給了家庭老師看管。

不過之后夫妻二人的關系很快開始緊張起來。歐伊斯特朗德后來證實兩人的婚姻“從未如此地棘手”，但帕斯格拉芙則認為問題出在他們的新生活方式上。帕斯格拉芙說，歐伊斯特朗德和一群喜歡環游世界的有錢人以及一眾小明星搞在一起，他的鈔票和游艇吸引了一堆趨炎附勢之徒和形形色色的女人。

按照帕斯格拉芙的說法，歐伊斯特朗德的一些新朋友開始教他如何最大程度去避稅。他經常在外旅游，很大程度上就是為了避免在常居地國交稅。當時帕斯格拉芙把這些舉措當做光明正大的“避稅計劃”，而整套避稅方案的主導者正是佛州著名的達斯卡爾·博爾頓會計事務所。

但法庭記錄顯示，歐伊斯特朗德不僅僅想避稅，還想讓自己免于民事訴訟的糾纏。“我要形成一份文件，”2011年他給律師寫信說，“讓我不再受制于佛州或是美國聯邦政府的法律。”他還補充說，采取一切必要的步驟，“擺脫這個魔鬼之國”。

2012年，歐伊斯特朗德和帕斯格拉芙帶著孩子搬家去了多倫多。這年年末，歐伊斯特朗德起了分居的想法，而在2013年新年，他便飛到迪拜去跟朋友開派對。“在多倫多的第一年，他來來回回好幾次，”帕斯格拉芙說，“我就忍不住在想他是不是打算離婚，但他沒有任何動作。”

2013年年初，當帕斯格拉芙得知丈夫打算賣掉Xacti時，她開始考慮為自己聘請律師。“你打算把我像多余的東西一樣丟在一旁，然后把所有的東西都拿走，”一天晚上她在給丈夫的郵件中這么寫道。“俄羅斯婦女離婚時可以拿到10%的財產，”歐伊斯特朗德回復道，“而迪拜婦女可是一分錢都沒有的。”當她索要潛在買家的文件備份時，她的丈夫生氣了：“我不會再給你開出支票了，你甭想用我的錢來請猶太律師。”

當天晚上，歐伊斯特朗德關掉了妻子的Xacti郵箱賬號。“我們會準備一些文件，然后我就變得身無分文，那樣你就從我這兒掏不走一分錢，再之后我可以重新開一家新公司。”他寫道，“你真要我這么絕嗎？”

有離婚律師建議帕斯格拉芙盡快跟丈夫簽署解決協議，否則有凈身出戶的危險。另有律師表示，他們夫婦的案子會非常棘手，普通的家庭糾紛律師都搞不定，哪怕是在佛羅里達，畢竟這里以高價離婚而著稱。最終，帕斯格拉芙找到了杰弗里·費舍爾。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