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管特質、風險偏好與創新激勵——來自中國上市公司數據的實證檢驗

郝清民 孫雪

（天津大學 管理與經濟學部，天津300072）

一、引言

長期以來，高管人員作為企業的重要資源備受研究者們的關注。Hambrick與Mason（1984）提出的高管團隊梯隊理論為有關高管特質對企業創新作用的研究提供了理論依據。很多研究表明高管特質對企業創新有直接影響，但是研究結果不盡相同。尤其在高管異質性對創新投入的作用，分為很明顯的兩種不同的觀點：第一種觀點認為高管異質性有助于信息的收集、甄別和解釋，認知的多樣性可以提高決策質量進而提高創新績效。第二種觀點認為高管異質性會增加溝通的障礙，是沖突的源泉，降低團隊凝聚力以致減少創新［1］。

近年來很多學者認為高管特質和創新投入之間可能并非簡單的直接相關關系，更有可能受到一些中介變量的作用，從而激發學者們引入其他變量，探討二者之間的“黑箱”問題。包括引入高管激勵方式［6］、集體創新能力［3］以及團隊行為整合［18］等調節變量。

與已有研究不同，本文探索引入高管團隊的風險偏好。因為高管團隊成員對于技術創新的投入也受到其風險偏好的影響，對于風險的偏好不同，在研發收益與風險承受之間的抉擇就不同。因此，本文在研究高管特質對企業創新投入的影響同時，引入風險因子，考察不同特質的高管團隊對于風險的偏好情況，從而更加全面地研究高管團隊特質對于創新投入及風險偏好的影響情況。同時，也要考察高管風險偏好與創新投入之間的關系。本文試圖解決的問題有：（1）高管特質與創新投入的關系。（2）高管特質與高管風險偏好的關系。（3）高管風險偏好與創新投入之間的關系。

二、理論基礎與研究假設

（一）高管特質

高管特質主要從特征與異質性兩維度研究，高管特征方面包括高管平均年齡、平均任期期限、平均教育水平、高管團隊人數即規模。高管異質性是指高管成員之間由于不同年齡、經歷等所產生的對于事物的認知和觀念的差異，主要包括高管年齡異質性、任職年限異質性、教育水平異質性、專業背景異質性。高管異質性能夠在一定程度上拓寬整個團隊視野，提高其識別和處理整合信息能力，察覺未來的機會與風險，并最終影響企業戰略決策［11］。

（二）高管特質對創新投入的影響

1.高管年齡和任期對創新投入的影響

相比較而言，年長的高管對新鮮事物的接受能力和對項目的投資分析能力都相對減弱，更傾向于保持現狀。吳家喜和吳貴生（2008）［2］認為年紀稍輕的高管，則更容易對研發等創新舉措產生興趣。任職期限越長，越容易洞悉企業生產運作中需要改進的地方，利于創新。Hambrick（1996）［3］認為，高管任期對企業創新戰略實施具有積極的作用。劉運國和劉雯（2006）［4］發現高管任期時間越長，企業研究開發支出費用越多，即兩者呈正相關關系。

當高管團隊中成員的年齡相似時，更容易達成一致意見。若高管團隊成員年齡差異較大，則更容易出現創新性想法。陳忠衛和常極（2009）［5］實證發現年齡異質性與公司績效是顯著正相關的。高管成員任期時間差異越大，對于公司的創新投入所帶來的收益的認知越不同，豐富而具有前瞻性的創新想法就會越多。朱國軍和吳價寶（2013）［6］認為高管任期異質性有利于提高企業創新技術績效。因此，基于上述資料，提出假設。

H1a 高管團隊平均年齡與創新投入負相關。

H1b 高管團隊年齡異質性與創新投入正相關。

H2a 高管團隊平均任期與創新投入正相關。

H2b 高管團隊任期異質性與創新投入正相關。

2.高管教育水平和專業背景對創新投入的影響

相對而言，受教育水平越高，對于各類信息的識別和整合能力也就越高，也更加愿意接受新鮮事物，保持持續的學習和探索。王德應和劉漸和（2011）［7］與 Tihanyi（2000）［8］等也發現，高管受教育水平程度越高，對于信息有更強的察覺能力，也更加積極主動地投入創新。

當高管受教育程度差異化較大時，可以從更多層次、角度出發對創新投入的可行性進行分析，更容易發覺創新點。Bantel和Jackson（1989）［9］認為，高管的教育水平異質性有利于企業創新。專業背景對于認知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Amason和Sapienza（1997）［10］認為，高管由于所接受專業知識不同，對創新的態度也不同。尤其有生產、技術和營銷等專業背景的高管，更傾向于加大創新研發投入。古家軍和胡蓓（2008）［11］認為，高管的專業背景有利于研發投入。因此提出以下假設。

H3a 高管平均教育水平與創新投入正相關。

H3b 高管教育水平異質性與創新投入正相關。

H4 高管專業異質性與創新投入正相關。

3.高管團隊規模對創新投入的影響

高管團隊成員越多，越能更好地應用頭腦風暴效果，信息獲取和整合的渠道和方式越多，一定程度上有利于創新。Srivastava和Lee（2005）［12］研究表明高管團隊規模越大，所掌握資源越多，對企業創新投入有積極的影響。由此提出假設。

H5 高管團隊規模與創新投入呈正相關關系。

（三）高管特質與風險偏好

1.高管年齡和任期與高管風險偏好

較年長的高管更偏向于以自己比較熟知的傳統方式管理，以此規避風險。而年齡偏低的高管在想法上則更激進，愿意承擔高風險以換取高額 回 報。Wiersema 和 Bantle（1992）［13］以 及Barker和 Mueller（2002）［14］認為，年輕的高管由于獲得的知識和技術更為先進，更加善于發現復雜多變的市場環境中的機會，更愿意承擔風險。任期時間長的高管距離退休年限較短，他們更傾向于短期回報，同時避免投資周期太長帶來的風險。Gibbons和 Murphy（1992）［15］研究認為風險偏好受到CEO任職期限的影響，任期越長，CEO越傾向于規避風險。

高管年齡差距較大時，相對風險可承受范圍會擴大。與此類似，高管任期異質性越大，對于風險態度的差異越明顯，不同的風險認知會增加高管承擔風險的意愿，增加創新投入。由此，提出假設。

H6a 高管團隊平均年齡與高管風險偏好負相關。

H6b 高管團隊年齡異質性與高管風險偏好正相關。

H7a 高管團隊平均任期與高管風險偏好負相關。

H7b 高管團隊任期異質性與高管風險偏好正相關。

2.高管教育水平和專業背景對風險偏好的影響

根據常理，高管所接受教育水平越高，對于有用信息的獲取和整合能力越高，對風險的認知更具有包容性，即更愿意承擔風險。Barker和Mueller（2002）［14］認為，年輕的高管更易獲取知識和技術，更愿意承擔風險。

高管由于所受教育水平和所學專業不同，對于風險也會有不同的認知和承受力，有更多不同的意見參與其中，對于風險承受力的判斷更加客觀。因此提出假設。

H8a 高管教育水平與風險偏好正相關。

H8b 高管教育水平異質性與風險偏好正相關。

H9 高管專業背景異質性與高管風險偏好正相關。

3.高管團隊規模對風險偏好的影響

高管團隊規模越大，團隊中成員對風險的各方面信息的獲取越容易，分析也越科學，對于風險的承擔會更加合理。團隊成員越多，也容易在主觀上增加團隊成員的信息，有共同承擔的感覺，因此對風險也更容易容忍。由此，提出假設。

H10 高管團隊規模與高管風險偏好呈正相關關系。

（四）高管風險偏好對創新投入的影響

創新投入往往伴隨著很大的風險和不確定性。姜萬軍和金賽男（2010）［16］認為要想加大企業的創新力度，需要有效地控制和分散這些創新決策與面臨的風險。然而，風險的存在不僅僅是客觀因素，還在很大程度上也由高管團隊成員的主觀意識決定，即取決于高管團隊成員的風險偏好情況。而風險偏好型的高管團隊，則更希望通過增加創新投入，來獲得高收益。湯穎梅等（2010）［17］研究表明風險偏好與企業研發支出之間呈顯著正相關關系。由此，提出假設。

H11 高管團隊風險偏好與創新投入呈正相關關系。

綜上，高管團隊特質、高管風險偏好與創新投入的關系如圖1所示。

三、實證研究

（一）研究方法與變量設計

本文在上述理論假設的基礎上，在控制相關變量情況下，通過全部樣本和企業所有制以及行業分類分別檢驗高管特質與創新之間的關系，企業風險對創新投入的影響。

變量具體取值方法見表1。變量選取參考了王德應和劉漸和（2011）［7］的方法，高管特質中的年齡（x1、x2）、任期（x3、x4）和高管團隊規模（x8）、教育水平（x5、x6）、專業異質性（x7）、高管風險偏好（x0）等數據均來自國泰安數據庫。

圖1 研究假設與框架

表1 變量定義

（二）數據來源與描述性統計

為獲得盡可能多的數據，本文查找了2012、2013兩年部分上市公司的年報，以及國泰安數據庫相關企業的信息，選取了473個數據樣本。

表2列示了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由表2可以看出，我國上市公司高管團隊年齡均值在48歲，處于相對年輕水平，而年齡異質性也相對較小。高管任期異質性相對較大。高管所受教育程度的平均水平多為本科，教育水平異質性相對偏低，所學專業的異質性處于中等偏上。高管團隊人數相對較高。不同企業的技術人員占總員工人數的比例相差較大。

表2 主要變量描述性統計

表3 各變量相關性

（三）相關性分析

表3可見，各個變量普遍具有一定相關關系，需要進一步結合本文假設，探索各個變量之間的深層關系。

（四）回歸分析

1.高管特質與創新

根據研究框架圖1，以及變量之間的相關關系表3，本文進一步檢驗了各個研究假設之間的具體關系。針對研究假設H1～H5，回歸結果見表4。

表4 高管特質與創新投入回歸分析結果

首先建立參照組模型0，僅對企業規模、成立年限作控制變量進行回歸。發現企業規模和成立年限與創新投入均呈現負相關關系。說明中小型企業比大型企業重視創新投入，企業成立年限越長，越疏于創新投入。行業性質與企業創新投入相關，根據回歸結果可知，企業若為高新行業，則該企業傾向于創新行為。

模型1以全部樣本對所有指標進行回歸，發現模型R2的值從參照組的0.196提高到0.281，說明高管特質變量的加入增強了模型的解釋力，即高管特質對企業技術創新的影響是顯著的。具體地，創新投入與高管平均年齡（H1a）、企業年齡、企業規模呈顯著負相關。即企業成立時間越長、企業規模越大、高管年齡越長，相對來說更趨向穩定發展，對創新性投入相對關注較少。創新投入與高管平均任職期限（H2a）、高管平均教育水平（H3a）、教育水平異質性（H3b）、高管專業異質性（H4）以及高管團隊規模（H5）呈正相關關系，而與高管年齡異質性（H1b）、高管團隊任期異質性（H2b）的關系并不顯著。高管團隊成員任職期限越長、教育水平越高越容易采取創新舉措。另外，高管專業差異化越大，高管團隊規模越大，越容易促進創新行為的發生。

模型2和模型3是高科技型企業和非高科技型企業分別回歸。表4可見，不同行業高管特質對于企業創新投入差別很大。在高科技行業中，高管團隊年齡與技術人員占總員工人數的比例呈反比，此類企業中年輕技術人員對創新推動具有優勢，年齡越大在技術人員占總員工人數比例中人數越少；而平均教育水平與創新呈顯著正相關關系，教育水平異質性則作用相反。這兩個因素在非高科技企業中影響不顯著，高管專業異質性對于非高科技型企業的創新具有更大推動作用，對于高科技型企業則不顯著。說明高科技型企業往往具有更強的專業性，更需要某一特殊領域有較高技能的高精尖人才。相對來說，非高科技型企業則需要多方面的人才，利用專業的多元化推動創新。

模型4和模型5分國有和非國有樣本，發現高管特質在非國有企業比國有企業對技術創新的影響力強。由表4中數據可知，國有企業創新投入僅與高管團隊規模正相關和控制變量企業規模呈顯著的負相關關系。而非國有企業中，企業技術創新水平除了與高管年齡及其異質性以及高管任期異質性沒有顯著關系外，與其他變量關系均顯著。

2.高管特質與風險偏好

針對假設H6～H10，以資產負債率代表高管的風險偏好，資產負債率越大代表高管風險偏好越大。表5顯示，高管團隊的年齡異質性與風險偏好呈現負相關關系。即高管團隊年齡異質性（H6b）越大，高管的風險偏好越低，高管團隊越傾向于較小的資產負債率，即越傾向于規避風險。高管團隊的專業和年齡的異質性提高有利于分散創新的風險。現實中，高管團隊年齡異質性表現為團隊中老中青組合有利于降低風險。高管團隊任期異質性與風險偏好正相關，也就是任期異質性（H7b）導致風險加劇，任期差距越大，則越傾向于承擔風險。企業規模與企業年齡則與風險偏好呈顯著正相關關系。說明企業發展時間越長以及資產規模越大，越熟悉外部環境，越有利于抵抗風險。

根據模型7和模型8的回歸結果對比發現，高管團隊特質對高科技型企業創新投入的影響更加明顯，高管團隊決策對于企業風險偏好具有更加實際的影響力。根據模型9和模型10可以看出，非國有企業中高管團隊異質性的影響較為顯著，即國有企業的風險偏好類型除了受高管特質的影響，更依賴于其他因素。

3.高管風險偏好與創新

為了進一步研究風險偏好與創新之間的關系驗證H11。以資產負債率作為自變量代表風險偏好水平，用技術人員占總員工人數比重作為因變量代表創新投入，來研究資產負債率與企業創新投入之間的關系。通過引入資產負債率的平方和立方作為自變量，探索風險偏好與創新投入的復雜關系。以風險偏好為橫坐標，創新投入為縱坐標，見圖2。

表5 高管團隊特質與風險偏好

圖2 風險偏好與創新投入關系

圖2可見，創新投入（y）與風險偏好（x）具有非線性，即H11顯示為復雜關系。通過回歸得出二者之間的關系式。

通過一階優化條件

?y/?x＝-2.5＋11.864x-12.532x2

結果可知，當資產負債率是0.47時，企業技術創新投入最高。建立風險偏好區間［0，1.5］和創新投入區間［0，1.5］，得出大致曲線關系如圖2所示。而對于企業來講，資產負債率一般區間在0.2到1之間。即資產負債率為0.47時，企業創新投入最高。且在風險偏好的適中區間，如［0.2，0.7］，創新投入變化不大，而當其超出此范圍，作用變化很大。

（五）小結

根據上述相關分析和回歸計算，驗證相應的假設結果匯總如表6所示。

表6 假設與檢驗結論

四、主要結論

本文研究表明，高管特質、風險偏好和企業創新投入之間確實在一定程度上相互影響。

其中，高管特質對創新投入的影響十分顯著。具體表現為：創新投入與高管平均年齡呈顯著負相關。創新投入與高管平均任職期限、高管平均教育水平、教育水平異質性、高管專業異質性以及高管團隊規模呈正相關關系。即年輕高管可以給予企業更強的創新動力，接受更多教育、在專業層面可以互補的高管團隊對于創新的興趣更濃。因此，在高管團隊建設中，要多注意培養和聘用具有高水平和大視野的人才，才能更好地發揮企業所擁有資源的潛能。對比不同行業類型的企業可以發現，高科技型企業創新投入受高管教育水平影響更大，非高科技型企業創新更易受教育異質性影響。即高新企業需多引進和培養專業化人才，而非高新企業則需注重多元化。按企業所有制分類進行回歸發現，非國有企業創新投入更依賴于高管特質，這與二者所擁有社會資源以及使用政策不同有關。

高管特質和風險偏好之間也有一定的相關關系。表5顯示，風險偏好與高管團隊的年齡異質性呈負相關，與高管團隊任期異質性正相關。即高管越趨于同齡，任期跨度越大，企業創新投入越多。高管特質對創新的影響在高新科技類型企業和非國有制企業中更為明顯，另外兩類企業對于高管本身之外的因素有更大的依賴性。

與預期結果不同，風險偏好和企業創新投入之間并沒有顯示出單一的線性關系。在一定風險區間內，企業創新投入正向增長，而在風險過大時，不利于創新投入。

因此三者之間是相互影響，并且由于關系的復雜性，并不能驗證中介作用的存在。

本文還有許多研究不足之處。由于獲得樣本數據有限，不能更加準確全面的進行探索。未來主要可以從以下兩個方面進行研究：一是更加全面的搜集數據，擴充高管特質的度量標準，如高管團隊中性別比例、高管是否有海外留學經歷等，并且引入心理等主觀因素來描述風險偏好。二是細分行業或類別單獨進行研究，如探索創業板公司中對創新投入有顯著影響的高管特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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