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齡漸長,越喜歡喜氣安穩的東西了。
決絕喧囂,回歸寧靜,是一種難得的自控。
少時,一定是雪要驚艷,衣要艷人,容要艷世。連那錦緞上的綠,我也一定要艷綠。
總怕來不及。張愛玲也怕來不及——所以過年沒趕上穿新衣會放聲號哭。
少時聽戲曲總是睡著了。盼望著戲快結束——能早早回家睡覺去。那時我必佩戴著略顯詭異的裝飾,把頭發弄得亂七八糟。
現在,總覺得時間快——怎么這么快一出戲就結束了呢?就完了呢?散戲時還有余味。不愿意離開——糾纏于時間時,露出了白胡須。不過幾夜而已。
有人說,喜歡聽戲和長書連播的人,其實已經老了。
那么,早就老了吧?
每次去看戲,驚覺周圍全是老人。只有自己的黑發白衣那么驚著四周。但他們不知道,我的心早就六十歲,早早地,老成了一塊姜,帶著自己淡淡的微涼和辣。
女友給了粗陶瓷,看著就喜歡——原來,早就喜歡這粗糙:早晨的露珠,集市上賣花的農民。那花一點兒也不精致,帶著早早開放的羞澀與茫然。尋來的花布。帆布的包。便宜好看的足球鞋。一點點,散著人世的溫暖意。
那時喜歡過分渲染自己的生活,以讓它獨特而個性?,F在,更喜歡收斂起鋒芒,躲在不為人知的角落里,干凈而幽致的生活。清寂之氣,十分難得。
也曾喜歡與人爭辯,說出一二三四來。說出來又如何?——不辯才是最高境界。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天生的暴烈慢慢被收藏起,成為一塊珍珠。
從前,是個不能控制自己情緒的人:解釋,難過,傾訴,博得同情或支持。卻是無用。沒有人會真正走進你的內心。沒有人真正了解你。大家都過著自己的生活。與別人關聯甚少。這個江湖,本來就是素淡而無情。
珍藏于內心,守口如瓶。永不提起。其實是內心一種有力量的控制。這種控制,源于內心的強大。就像一個人的長跑,如果始終處于沖刺階段,一定早早退場。而那不急不緩始終勻速的人,定能走到終點。短跑,于一個年長的人來說,早就不合適,它只適合二十歲以下的少年,多沖動,都無比應該。而我內心的狂熱,早早就收斂于心里面的最里面,是一座礦,更是一塊金。沉默著,散發出光澤。
胡蘭成寫愿歲月靜好。這靜好其實是喜氣安穩——活在當下,喜氣安穩。